“你是……”
他才露出迷茫之色,腦海裡就浮現出,方四娘一擲千金,準備婚事,他們倆拜天地的一幕幕。
“娘子,都是小生的錯,冷落了你,叫你受委屈了。”
文秀才拿起桌上的秤杆,将喜帕挑去。
笑着擡起頭的新娘子,臉色鐵青,滿臉水漬,與女水鬼一般無二。
“啊!”
秤杆落地,文秀才被吓得,轉身就要往喜房外跑去。
“夫君,你怎麼了,我又不是鬼,你跑什麼。”
溫溫柔柔的聲音,喚住了文秀才的腳步。
他強忍着害怕,回身又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方四娘那張傾城絕世的面容。
搖搖頭,文秀才隻當自己,是被噩夢吓得還沒緩過來,眼睛都花了。
“娘子都是我不好,剛才做了個特别駭人的噩夢。”
坐回到榻上,看着身邊的美嬌娘,文秀才忍不住把手伸過去,卻被方四娘笑着握住了。
“娘子……”文秀才喉結動了動。
“急什麼,你都不能人道,長夜漫漫閑着也是無趣,不如聊一聊你做的夢吧。”
文秀才滿眼的急色,瞬間變成震驚,緊接着又轉變成羞憤:
“你說什麼呢,我堂堂七尺男兒……啊……你松手。”
文泰來話還沒說完,他被方四娘握住的手,就被猛的抓緊,疼得他臉色都變白了。
随着又一陣,熟悉的骨裂聲音傳來。
文秀才叫得凄慘,方四娘卻越發笑顔如花了。
“我猜啊,你在夢裡,這雙手如現在一樣骨頭寸斷過,還被砸了頭,挨了鞭子,剝了皮對不對。”
文秀才的手,再一次被捏碎了骨頭,疼得他想死,可方四娘一口妖氣吹過來,他又精神頭十足,隻能生不如死的體會這種,反複被折磨的煎熬。
“你怎麼知道,我夢裡的事情,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聲嬌笑,方四娘的臉開始變化,最後一張黑狐臉,怼到了文泰來面前。
“誰告訴你,我是人的。”
“你是妖!”
“我們妖,通過采/陰補/陽來提升修為,可誰料到你是個廢物,連男人都不算。”
方四娘是知道,怎麼刺激人的。
頂着個狐狸頭,一下下用纖纖手指,戳向文秀才的臉。
他最自卑,甚至因此瘋魔殺人的隐疾,被她反複提不算,還要當面鄙視一番。
可是文秀才,别看對小娥這些弱女子,那是拳打腳踢。
此刻他再悲憤,光是看一眼面前的狐狸頭,那是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有,老老實實的聽着。
“我不能白抓你回來,以後端茶遞水,洗衣做飯,這些尋常人家,妻子服侍丈夫的事情,你等着我做是等到死,也盼不來了。但這些你都要對我服侍妥帖,說不定哪天,你把我哄開心了,那我就放你離開。”
本來都絕望了,以為自己要被一口吃掉的文秀才。
頓時連忙點頭,仿佛又看見了希望。
而景姒她們,站在院子裡,隻覺得是片刻工夫。
但陷入幻境裡的文泰來,卻是寒來暑往,院子裡的樹綠了又黃,足足五十載春秋過去。
而這五十年裡,他從年輕秀才,也變成了七旬的花甲老人。
但是雞沒叫,他就得佝偻着腰起來,去廚房燒火做飯。
方四娘容貌依舊,坐在飯桌旁,享受着老秀才的服侍。
飯菜稍有不如意,就直接潑到他的臉上。
摔碎的碗筷,滿地的碎瓷片子,文泰來熟練到麻木,直接跪了上去。
“真是越老越沒用,連一頓我喜歡的飯菜都做不出來,一會自己去院子裡跪兩個時辰,晚飯還做成這樣的話,别怪我拿鞭子抽你,這都是你自找的,讓你故意偷懶敷衍我。”
“你說過的,會放我走的。”
文泰來發出蒼老的聲音,渾濁的雙眼裡充滿了絕望。
整整五十年啊,他每天不是挨打,就是被罵。
而最叫他絕望的是,無論多重的傷,睡醒後就會痊愈。
然後就是周而複始的,繼續挨打受罵,洗衣做飯,明明院子裡有很多下人,可所有的活全都他一個人幹。
方四娘笑了:“我是答應過你,可誰叫你一直無法哄得我滿意,放心吧,我們妖的壽元很長,你做不好,那就做到死為止,反正我等得起。”
“可我等不起了!”
文泰來崩潰的号啕大哭,昨天他咯血了,最近眼前發黑,時常看不清東西。
他有感覺,自己快死了,活活的老死。
“你是不是想死?”
又是這句話,文泰來聽了五十年。
每天方四娘都會挑刺,然後故意打罵他。
等到把他打得奄奄一息,方四娘就會問出這句話。
之前文泰來很畏懼,他怕自己多說一個字,方四娘又會變成狐狸頭,一口将他給吃了。
但如今他反正都要老死了,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是!我就是不想活了,你殺了我啊!”
文泰來站起來,佝偻着腰,老淚縱橫的喊道:
“我給你當牛做馬了五十年,你我到底夫妻一場啊,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心也太狠了,方四娘你殺了我吧,反正我一把年紀也活夠了,早死幾天晚死幾天沒區别,死了我還解脫了呢。”
“想解脫的人多了。”方四娘淡淡的瞟過去一眼:“談何容易。”
話音落,四周的景象開始扭曲,等到文秀才從眩暈裡恢複,睜開眼就發現,又回到了小院裡。
而他也不是七旬老者,還是年輕模樣,方四娘站在院門口,離開的小娥站在門外。
“我沒死,我還變回來了。”
文秀才忍不住笑起來,往門口看了幾眼,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
“好啊劉小娥,你找了個會岐黃之術的江湖術士,給我下了藥,故意裝神弄鬼吓唬我是吧,你給我過來,否則什麼後果你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