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私闖民宅!你到底是什麼人,膽敢跑到我們家裡來!我要叫人了!”此時,老年男人反應過來了,逞強地高聲叫嚷,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同時站了起來,揮舞了一下手杖,卻同樣不敢靠近——顯然,不僅因為他們的出現,湯姆的相貌讓他更加震驚和忌憚。
湯姆絲毫沒理會這番話,重又迅速恢複了平靜,似乎威吓和驅趕反而喚回了他的理智和身為巫師的尊嚴:仿佛施了魔法般,他的神情又松弛了下來,臉色也不再那麼令人害怕,反而變得更加心平氣和,像是不屑為傻子動感情。他的眼睛沒有離開老湯姆一瞬,繼而看也不看地迅速揮動了一下魔杖——
下一刻,大聲叫喊的老年男人突然像一尊木乃伊似的,直直向後倒去。
女人眼睜睜看着,雙手從扶着心口換成了捂住嘴,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尖叫,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不過,她不用擔心——她的丈夫正好站在沙發後面,因此這個石化咒隻是讓他倒在了沙發上,随後又像塊沒立穩的木闆一樣,從沙發出溜到了地毯上。
“肖……肖恩!”短暫地驚吓後,女人終于發出了聲音——她哭着喊了一聲,撲倒在了僵直的男人身上,拼命搖晃他。
“你對我父親做了什麼?”老湯姆被眼前的一切刺激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抖着聲音喝道,想過去查看自己的父親,可又害怕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湯姆。
“那隻是個石化咒,回答他的問題!”這回,在湯姆做出回應前,帕薩莉聽到自己大聲沖他喊了回去,憤怒,痛心和無法擺脫的焦躁令聲音有些發抖。
她再也無法冷眼旁觀了——既然湯姆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麼無論如何她也要站在他旁邊。
畢竟,剛剛她才說過,要陪着他,不是嗎?
他才是當事人,既然他都能忍受,那麼她又有什麼資格軟弱呢?
不過,胸口的刺痛還是讓帕薩莉的眼淚洶湧而出,緊緊攥着拳頭,就要撲過去抓住對方的肩膀,逼問出一個答案。
可老湯姆的眼睛短暫地落在了她身上,往後猛地一躲,讓她抓了個空,差點摔倒,随即更加惶恐地來回掃視倒在地上的父親和湯姆。
“……我,我警告你們,”他伸出一隻手,像是要阻止他們似的,可身體卻繼續哆哆嗦嗦地後退,接着後腰一下子撞到桌邊,又狼狽地翻過身,猛地撲上桌面,探手拽開抽屜,拿出一個東西,最後還算迅速地轉回身,發顫着把那玩意對準他們,“我……我警告……警告你們,我……我有槍!滾……滾出去!怪物!”
怪物。他叫他怪物。
帕薩莉耳邊開始嗡鳴起來,震驚、氣憤和急躁化為憤怒,無力和屈辱,不斷膨脹,最後爆炸,交錯着流竄在血管裡,沖刷每一根神經。她發現落在耳朵裡的聲音也變得忽大忽小。
湯姆感受到的隻會猛烈一千倍、一萬倍。
他竟敢,膽敢!
這個念頭劃過的同時,她發現自己刷地從口袋裡拔/出了魔杖,對準那個男人,同時鎮定得不可思議——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如果眼前這個男人好好回答問題,她就放過他;否則,她不惜代價也要給他點永遠忘不掉的教訓。
“回答他的問題。你這個懦夫!否則我讓你後悔一輩子。”她威脅道,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又冷又沙啞,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臉頰也好似燃着一般,紅得發亮。
“我要開槍了!滾……滾出去!”興許因為此時面對的是女孩,老湯姆勇敢了一點——但也就隻有那麼一點。
下一刻,老年女人以她這個年紀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蹿了過來,擋在了兒子面前,沖他們奮力揮舞手臂,好像驅趕某種可怕又令人厭惡的野獸:“休想傷害我的湯米!出去!滾出去你這個巫婆!”
湯姆動了。他一把把帕薩莉拽到了身後,繼而迅速揮動魔杖。頓時,女人也像塊木頭一樣硬邦邦地僵住,随後向前栽倒,發出一記沉悶的響聲,最終臉埋在地毯裡,也一動不動了。
接着,他舉起魔杖,對準了面前的男人。
老湯姆拿槍的手抖得好像顫巍巍的燭火,豆大的汗珠從臉上冒出來,沾濕了他的劉海和鬓角,消損了他渾身的精緻感,使他顯得更窘迫了。
“你……你……你們……”他說不出話了。
帕薩莉感到渾身都在沸騰,湯姆卻出奇地鎮定——隻見他一臉平靜地又挑了一下魔杖杖尖,男人手裡的武器就變成了一隻黑乎乎的鞋拔。
驚叫了一聲,男人立刻把它丢在了地毯上。
“别緊張,我隻想知道,你當時清楚她懷孕了嗎?”湯姆挑了下眉毛,随即用誇張到可笑的安撫口吻問,語氣裡充滿了輕蔑和厭惡——然而,帕薩莉依舊從中聽出了一絲艱澀顫抖的味道。
她覺得自己的心更像被丢進了沸水裡,不斷遭受煎煮。
要怎麼辦?要怎麼辦才能讓他不這麼難受?憑生頭一次,她發現自己竟然遇事找不到一丁點頭緒。
老湯姆先是無望地看看自己倒地的父親,繼而又看看母親,最後擡眼望向他們,眼裡的恐懼和絕望猶如實質,越來越濃烈,最終在達到某個臨界點後,發生了變化。
一股決絕又頑固的恨意慢慢順着脖子攀上了臉,直至覆蓋整個面部,随後愈發強烈,把他的表情扭曲得變了形。他發出了一聲動物般的尖嘯,繼而不顧一切地咆哮起來,僵硬地揮舞拳頭:“那又怎麼樣!那個惡心的、肮髒的……我隻恨自己大意,沒看出她是個邪惡的怪物,又喝了她的一口水,就……我清醒過來後立馬就離開了那個令人作嘔的下/流垃圾!如果可以,我一定會把她丢進監獄去!讓她爛在裡面!她膽敢……竟敢……最後還弄出……”
顯然,他想說“弄出了孩子”,但這幾個字眼似乎讓他生理性作嘔并感到極度屈辱,于是就像被食物卡住了一樣,他滿臉通紅,青筋暴起,雙手揪亂頭發後,又去扯胸口的衣服,把自己弄得更加淩亂狼狽。
“我就知道!就知道!不把那個女人抓住就總會有這麼一天的……總會有的!又來個怪物……她到底想幹嘛?想幹嘛?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宣洩着怨恨,老湯姆似乎陷入了一種癔症,像個小孩一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再也看不見旁邊的任何人,開始自言自語,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發起脾氣來,猛踹桌腿和牆壁,并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掃到地上。
帕薩莉的眼淚在他的發洩中幹在了臉上,震驚讓她從頭到腳都像過電一樣麻木——焦心,難受和憤怒全都被暫且丢到一邊,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來回翻滾:事情沒那麼簡單。
眼前男人的表現讓她無法否認這個認知——嬌花一樣被養着的男人恐怕在此之前,壓根就沒有任何煩惱吧,也沒有什麼機會這樣怨恨過任何人。
畢竟,如果是相愛後又背叛,這麼軟弱的男人臉上一定會出現心虛。
然而,沒有。
接着,一個很可能的事實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沒有私奔。
應該說,沒有自願的私奔。
這個結論一出現,更多的細節也一一跳出來,最終在她腦海中拼湊成一個較為完整的事件經過:湯姆的母親和父親住得不算遠,有錢的少爺可能會在周圍散步或者打獵,碰巧被女巫看到,後者由此對他心生好感。接着,女巫的愛意在少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不斷累積。對比壓抑的家庭生活——岡特家看上去并不是那種會善待女孩的人家,女巫更向往明亮開朗、無憂無慮的少爺。于是某天,她大着膽子熬制了魔藥,欺騙少爺喝下并帶走了他。在魔藥的作用下,他也愛上了她。
不久,他們有了孩子。女巫心軟了,也對用欺騙得來的愛情感到厭倦,于是停了魔藥。但清醒後的少爺隻覺得恐懼,厭惡和茫然。于是,他逃走了。被家裡寵愛着的他,自然回到了父母的懷抱并迫不及待把懷着孕的女巫扔在腦後——畢竟被一個窮苦的女人拐走還有了孩子可是莫大的恥辱。
女巫則很有可能在外繼續流浪,遭遇了一些不幸,直至路過慈善院時,生下孩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是給孩子取了個跟少爺一模一樣的大名,随即又以敬畏之心用父親的名字作為兒子的中間名。做完這個決定後,她恐怕因為某種原因,來不及自救,離開了人世。
想到這裡,帕薩莉感到麻木猛地抽離,渾身被無力和悲哀灌滿——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湯姆的父親完全是當年錯誤的受害者,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完全沒有任何資格指責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那湯姆呢?他又有什麼錯?何況,他還天資聰穎——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卻還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内迅速成長,從條件更好的同齡人中間脫穎而出。有多少父母日夜期盼,就希望自己能有這樣優秀的子女,或者期待自己的子女成長成為這樣的人。先不說他的母親,他的父親——眼前這個很可能在發病的男人,因為孩子母親的過錯,根本不想看見他——不僅不想要他,還視他為人生之恥。
憑什麼?!
湯姆的黑眼睛裡翻滾着滔天的怒意和屈辱——或許還有失望,隐秘的痛苦和委屈。他直直盯着面前像隻困獸般來回踱步、砸東西的男人,極為陰沉地咬緊牙根後又放松。
然而,幾秒後,他收回了所有情緒,重又變得面無表情。但與此同時,他身上散發出一種平靜到近乎凝固的氣息。這種氣息不斷積聚,使他混身像被某種沉重而苦澀的黑水浸透,不停淋淋拉拉滴落,在腳下凝聚起一片暗沉、凝重的水窪。
随後,他迅速地抖了一下魔杖杖尖。
見狀,帕薩莉感到全身的神經都被抽緊了——連頭皮也是——本能地猛撲了過去,摟向湯姆拿魔杖的那隻手。
一道明亮的綠光從魔杖裡急射出來,嗖得擦過對面男人的耳際,打在他背後的牆上,發出爆裂的聲音。咒語在牆面留下一個焦黑冒煙的洞,護牆闆就像開花一樣,四散崩開、撕裂。
老湯姆被這變故打斷,跳了起來,随即僵直地瞄了一眼背後,最終蹲到了地上,開始失聲驚叫起來。
綠光。帕薩莉不确定那是什麼咒語,但肯定在決鬥練習時沒見過,而且确信那絕不是昏迷咒或者石化咒之類的魔咒。
湯姆還是爆發了。
他臉色青白,表情被一種極為吓人的暴怒拉扯得變了形——平靜不再,狂亂地掙紮着,似乎隻想抽/出拿魔杖的手,好左劈右砍,把一切都毀滅。
“湯姆!”她死死摟住想要拼命掙開她束縛的男孩,“湯姆,求你!聽我說!聽我說!他不值得!想想你的前途!要為了這些人毀掉未來嗎?想想我們之前的努力!想想你的專利!你是級長!是斯拉格霍恩教授最得意的學生!”她大叫,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控制他。
然而,他聽不進去,好似也陷入了某種困境,隻顧奮力反抗,直到——
“他們不配擁有現在的一切,不是嗎?讓他們忘記自己是誰,忘記所有的一切,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一樣活着……”她聲嘶力竭地喊。
他終于停止了掙紮,臉色因同她較勁也變得通紅,太陽穴的青筋突突跳動。他們都氣喘籲籲。但帕薩莉根本不敢放開他的胳膊。
老湯姆還在大叫,他的父母則陷入石化咒一動也不能動。
然後,她聽到湯姆發出了一聲尖笑——像是一聲哭泣,讓她的心劇烈地一顫,眼淚又開始掉下來。
但下一秒,他的聲音重又變得冷酷鎮定:“好主意。死可是太便宜他們了。”
盡管有所預感,可帕薩莉還是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顫抖了一下——剛才的綠光居然是索命咒嗎?
湯姆擺脫了她的控制,迅捷地向着已經全然喪失抵抗力的人沖了過去,拎着魔杖,用力地将一個個青灰色的魔咒狠狠劈進對方腦子裡。
這回,她來不及阻止,已經太遲了——老湯姆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呆滞和茫然,最終閉上眼,昏死過去。
随即,老湯姆父母的大腦也被同樣的魔咒接連兇狠地擊中。但由于他們已經身中石化咒,因此比起兒子,看上去沒什麼變化。
帕薩莉的視線模糊得不像樣,渾身顫抖、發軟——從沒有哪一刻讓她覺得如此無力和無助。
隻見湯姆做完這一切後,拎着魔杖,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好一會都沒動——他渾身的衣服因為剛才的掙紮揉得一塌糊塗,頭發也亂了,平時整齊妥帖的劉海搭垂在他的眼前,幾乎擋住了眼睛。
一種兇暴、混亂又脆弱的氣息像風暴一樣盤旋在他四周,使人覺得或許下一秒他就會被吞噬。
不過,最終,好像慢慢撿起胡亂丢棄一地的東西一樣,他漸漸收回了那些氣息,開始收拾房間裡砸亂的一切并将魔咒留下的痕迹全都一一清理完畢。
“我們走吧。”最後,他回到她身邊,淡淡地說。
她看着他,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看上去情緒穩定下來了,可衣服淩亂,臉上還殘留着發怒過後的餘紅——顯然并沒完全緩過勁。
帕薩莉感到心被捏得更緊了,胸口憋到幾乎難以呼吸,隻能點點頭,繼而看一眼被他用魔杖擺好姿勢、重新放回到沙發和桌邊的、昏過去的三個人——起碼,起碼他們還活着。
起碼他沒有真的雙手染上親人的鮮血,沒有為此将自己一并葬送。
從裡德爾府出來後,他們返回岡特家——畢竟東西還在那裡,而且做了這些,湯姆也需要把魔杖物歸原主并對魔杖主人的記憶做出适當篡改,以免到時事發,懷疑到他們頭上。
看着他有條不紊地做着一切,帕薩莉感到越發窒息。
湯姆的天賦很高,卻從不懈怠,“偷懶”這個詞好像生來與他無緣。比如,在同她練習并掌握攝魂取念後,他并沒止步于此,而是接着繼續鑽研其他同類魔法——否則,眼前的他也不會這麼娴熟:在改動過自己舅舅的記憶後,又短暫地喚醒對方,再測試了幾次,确保效果足夠到位。
但這一切的努力絕非為今天在這裡篡改一個肮髒醉漢的記憶,從而讓他們擺脫緻使裡德爾一家失去記憶的嫌疑——他本是要把它用在更好的地方。在來這裡之前,他帶着躊躇滿志,有點緊張,也有些期待,唯獨沒有任何準備會遭遇眼前的一切。
哦,不。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那點緊張、顧慮和猶豫就是證據。他其實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糟糕的結果。隻是他沒料到會是這樣。
而她也沒有。
他的所有親人——母親,祖父母和舅舅,給他的隻有空白,厭惡,忌憚和懷疑。唯一還活着的至親——他的父親,則視他為恥辱,稱呼他為“怪物”。他們甚至遠不及外人——比如學校的老師和同學。
帕薩莉費力地吸了口氣,感到眼睛再次變得又熱又痛,不禁懷疑湯姆内裡的某些東西似乎已經自此塌陷——哪怕他現在看上去完全恢複了正常。
然後,她突然又想起來,在學校出發前,他告訴她,此行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再回慈善院了。
也就是說,他已經沒有地方可呆了——即便他說過,已經找到了容身之處,但想必那不是旅館就是威夫特家——不論在哪都得吊着一顆心,以防被随時趕出去。
跟她一樣,他們都沒有可容身的地方了——也都沒有家。
意識到這個,一股難以遏制的感情洶湧而出,讓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她感到胸腔開始劇烈地震顫。
“……你,想不想跟我去一個地方?”帕薩莉聽見自己輕聲問,聲音抖得不像話。
湯姆沒說話。
于是她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他沒有甩掉。
他們來到最初到達小漢格頓的那條小路上。從這裡依舊能俯瞰夜色下的村莊全貌,可此時的心情同來時比,已經天差地别。
帕薩莉彎腰打開了自己的箱子,從裡面翻出那本磨得起了毛邊的筆記本,把它翻開。
“這是一個門鑰匙。直到今年聖誕節我才做好,但一直沒來得及找辦法檢測效果。如果傳送不成功,我們的後果不會比幻影移形失敗好多少。”
湯姆依舊沒做聲。
她擡起頭來,在黑暗中望向他:“你願意冒險嗎?”
他還是沒有回答,可也沒有把手抽走。
于是,帕薩莉伸出空着的手,按在了門鑰匙序号上。
幾乎是立刻,肚臍眼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鈎子勾住,他們的腳被拔離地面,身體卷上空中,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變得越來越模糊。
最終不知過了多久,旋轉結束,他們被扔在了一片田野裡。
帕薩莉屁股着地,湯姆也一樣——但他很快站起來,過來把她也拉起來。
她把身邊的筆記本放好,從箱子裡重新拿出燈,遞給湯姆一個,點亮後開始在草叢中穿梭着尋找方向。
降落處離最終目的地并不遠。
當她終于在月光和星辰的幽芒下,捕捉到山野間凸起的一大塊不規整形狀時,忍不住大叫了一聲,丢下燈,拽着湯姆和箱子朝它瘋狂奔過去。
很快,在一片茂盛的雜草和稀稀拉拉樹叢的掩映下,一幢黑乎乎的小房子出現在了視野裡——準确地說,在一片稀疏的小樹林、長瘋了的籬笆和滿院雜草的包圍下,一棟兩層小農舍像個蓬頭垢面的老太太一樣,伛偻着身體出現在他們面前。
“天哪,它果然還在,”帕薩莉感到整個人都快要漂浮起來,一種奇怪又灼熱的情緒迅速在體内充盈,讓人一下子變得異常興奮和開朗——勢不可擋的确信仿佛神明一樣降臨在頭頂,莊嚴而堅定地告訴她,到了這裡,就再沒什麼東西能傷害或驅趕他們了。
她變得喋喋不休起來,“我的天,薔薇果然已經長瘋了,媽媽種的花也沒了,全是雜草,菜地肯定也荒了……噢,樹都還在……”
可當她有點費力地推開低矮的院門時,湯姆卻站住不動了。
回家所帶來的激動歡悅一頓,帕薩莉感到剛才在小漢格頓時湧出過情感重新席卷而來。不過,它不但沒能沖散高漲的情緒,反而與之彙聚成一股更加難以訴說的強烈情感。
這種情感鼓動着她,推搡着她,讓她從院子裡退出來,走到湯姆面前,拉起他的手,輕聲開口:“這裡是我以前的家,也将會是我畢業後的家。我不知道到時候是否能把媽媽接回來……但,如果你願意的話,這裡也将會是你的家。”
夜色下,湯姆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他的手以不易察覺的程度微微顫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
“你想進來看看嗎?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想想怎麼重新打掃和布置一下……”她鼓足勇氣又說,可依舊沒得到任何回應。
“我喜歡做試驗,你喜歡研究危險魔法和決鬥,還喜歡交朋友,我們可以試着把房子擴建一下,你覺得呢?”她繼續問,忍不住更急切了。
“我們還可以理一下院子,重新種上一些花和蔬菜,我不喜歡跟人到附近的鎮子買菜……”她又搖了一下他的手,試着拉他走。
他在原地定住,好一會才像隻遲鈍的木偶一樣,随着她動了。
頓時,帕薩莉感到周圍全都變得明亮起來,就連黑夜也沒法掩蓋這種光芒。
她拉着湯姆,更加興高采烈地介紹和暢想起來。
“鑰匙在門旁邊的隔闆中間……媽媽說很多人都喜歡把鑰匙藏在花盆下頭,真是太沒創意了……哈,果然還在這裡!”她伸手進門口一塊牆縫中摸索着,最終摸到了一把有些生鏽的鑰匙。
“希望門鎖可别鏽住。”她又說,小心翼翼地把鑰匙插/進鎖孔,嘗試轉動。
稍微費了點勁後,門鎖終于吱嘎響了一聲,門接着裂開一小條縫隙。
帕薩莉拉着湯姆,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的一切都蓋着苫布,空氣裡滿是灰塵和發黴的味道,辛辣又刺鼻,讓他們不由自主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們得通通風。”她說着,憑記憶找到窗戶鎖扣所在的位置,用力頂開插栓,小心地把窗戶推開。
下一秒,一股裹挾着田野味道的夜風沖進了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