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2

到了晚上的約會時間，帕薩莉終于得以向湯姆詢問賽迪莫斯的情況，可令人失望的是，哪怕是湯姆，也沒法在一天内獲悉關于賽迪莫斯回到英國的真實目的。

“我調出了她在魔法部的檔案，資料顯示她曾是一個盜賊加弱勢群體權益活動分子，規劃并實施過不少違法行動，包括但不限于偷竊、破壞個人财産、走私以及幫助危險分子非法出境等。目前，她仍在英國魔法部的通緝名單上。但昨天，她以正常方式進入英國，向海關提交了國籍為德國的身份證明。證明顯示她目前為一家報社工作，擔任編輯和經紀人。入境理由是‘調查市場’和‘尋找外國作家’。

關鍵是，她還出示了一份德國魔法部的臨時工作證明，意味着不論她以前在英國做了什麼——隻要沒殺人，就有豁免權。”

聽到這裡，帕薩莉松了口氣，賽迪莫斯有外交豁免權意味着英國魔法部和特拉弗斯家族都不會像十年前那樣對她圍追堵截。而且，因為有德國魔法部的證明，賽迪莫斯不論想做什麼也會更加謹慎，避免給德國魔法部引來麻煩。這樣一來，晨曦小屋裡的人也安全得多。不過，她不敢确定媽媽是否會暗中參與，畢竟當年作為艾弗裡小姐，媽媽奮不顧身地跟着賽迪莫斯逃離了家庭。

“别那麼樂觀，”讀到了她的想法，湯姆擰眉，身體前傾，黑眼睛在酒吧柔和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越發有壓迫感：“假如這個特拉弗斯想對英國魔法部高層下手，你就是最容易的突破口。屆時，哪怕魔法部介入調查，一時發現不了什麼，你難道能心安理得地繼續放任事态發展下去嗎？别忘了，她是威夫特的姑姑，威夫特很容易被卷入醜聞和調查。你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你的朋友陷入那樣的境地嗎？況且，我沒法因為一個這樣的人放棄維護所有陣營中有本事的人的利益——我們還在推行一系列改革，還有國外勢力虎視眈眈……假如突然冒出這樣一個人，我沒法坐視不理。再說了，這件事對梅爾賓斯夫人也很危險。”

“我知道，”帕薩莉歎了口氣，“我會跟媽媽談談，也會去試探一下賽迪莫斯的口風。但沒有她，媽媽或許當初早就在返回英國路上遭遇不測了——她生了病，不能使用魔法，很難靠自己回到這裡并建成房子。何況後來要不是她伸出援手，我也很難跟媽媽重逢。”

可湯姆仍很不放心，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見狀，帕薩莉探出手握住他的手寬慰：“我會把你的擔心如實跟媽媽說的，我想她會理解。再說了，賽迪莫斯不是那樣一個自私的人。再說了，我也不會讓這件事影響你和我們之間的關系的。”

“……哼，理想主義者——總是對人抱有過高的期待。”湯姆回握住她的手，表情依舊不悅，可暫時同意放過這個話題了。

“話說起來，今天中午沃爾布加過來了。”為了讓氣氛不那麼沉悶，帕薩莉把白天的事告訴了他，“給我送了訂婚請帖。猜猜她的訂婚對象是誰？”

湯姆不甚感興趣地撇了下嘴，明顯還沒擺脫剛才話題引發的不快，但末了還是揚了下眉，表示自己願意聽下去。隻是與此同時，他望向了她罩在他手背上的手，接着反客為主，開始暧昧地摩挲她的手。

帕薩莉有點臉紅，可還是很快又伸出另一隻手覆蓋在他這隻手上，輕輕拍着，安撫他的焦躁。她很理解他的難處。一方面，賽迪莫斯為目的而采取的行動可能會幹擾他的合作夥伴或手下人才，而這些人一旦受到影響，表現不穩定，就很可能進一步擾亂他的一些布局。但另一方面，由于顧及跟她和媽媽，他又沒法按照一貫的方式自行出面解決賽迪莫斯這樣一個潛在的麻煩。對于一個習慣掌控一切的人來說，這是非常不安的。

況且，目前他在工作中積累的不滿或沒法馬上解決的事已經夠多了。

因此，在無言地撫摸彼此的手好一陣後，她才以透露秘密般的口吻告訴他：“奧萊恩－布萊克。沃爾布加的未婚夫是她的堂弟，奧萊恩－布萊克。”

湯姆的眼睛從他們交握的手上擡了起來，同時揚起了眉毛——看來他的靈魂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但跟他的靈魂一樣，他本人的詫異也就隻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就毫不在意地撇了下嘴說：“可以理解。畢竟他們家在純血圈也屬于非常保守的那一類。更不用說每一個布萊克的鼻子都翹到了天上，在他們眼裡，沒人配得上他們。”說着，他開始用兩隻手捧着她的雙手，仔細觀察起來，仿佛從中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看着他不以為然的表情，帕薩莉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他頭也不擡地立刻說。

“沒什麼，隻是覺得妄自尊大的裡德爾先生居然說别人‘鼻孔朝天’很有趣。”

湯姆從她手上擡起了眼睛，唇邊掠過譏諷又愉快的笑意：“彼此彼此，梅爾賓斯教授。”他指的是她昨天教他魔咒時的自稱。

帕薩莉忍不住發出了一連串笑聲。

這一晚他們很幸運地沒有碰見熟人，在九點離開酒吧後，便回到晨曦小屋測試防護魔咒‘銀盾’。

快十點時，賽迪莫斯帶着媽媽回來了。聽見動靜的帕薩莉跟湯姆使了個眼神，出了活動室，往樓下走去。

“你們去了哪？玩得開心嗎？”她問，給兩位女士一人一個擁抱，不過吻了媽媽。

“很高興，”媽媽興緻高昂地說，“我們去了白金漢宮，大英博物館，在議會大廈頂樓吃了晚餐，然後又去看了莎士比亞的戲劇《皆大歡喜》，最後徒步一英裡回來。你們怎麼樣？”

“跟往常一樣。”帕薩莉回答：“去了酒吧，待到九點，拿到約會證明就回家了。我們剛剛在做一些測試。”

“哦？是新産品的測試嗎？”賽迪莫斯感興趣地插嘴問。

“是的，一個新産品，不過隻是升級測試。”帕薩莉順嘴扯謊——‘銀盾’是送給湯姆的禮物，她不能在沒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告訴别人，哪怕是賽迪莫斯。“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也可以來試試。”

“那太好了。我見過的你的産品——去年的國際魔法裝置展銷會上，一個來自羅馬尼亞的巫師向我們推薦了一個名為‘旅行夥伴’的人偶。他自稱是A＆P的合作夥伴之一，說他叫阿基姆－希羅斯金。”賽迪莫斯的藍眼睛迸發出熱情和更濃厚的興味。

“您居然認識阿基姆嗎？他的确是我們的合作夥伴，但本職是羅馬尼亞龍基地的采購員。”帕薩莉有些驚喜，一時間也感到很羞愧——她似乎不該對一個多年未見的恩人産生這麼大的疑慮和提防，何況對方還對她的産品展現出了這麼大的熱情。可很快，她又意識到事情必須得一碼歸一碼，必須得确認這位昔日恩人不會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産生任何威脅才行，否則事情就會本末倒置——為了報恩而置親人和伴侶于危險中，得不償失。

“我想就是他了，”賽迪莫斯大力點頭，“他跟我們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還招待我們在他的帳篷裡住了好幾個晚上，臨走時送了我們一些食物和酒，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勤勞、話卻不多。”

“他是我們的朋友，也是一個非常誠懇踏實的人。隻不過他總是在世界各地采購，我們也很難見到他。”帕薩莉微笑着應和，想起阿基姆每次來也都會帶來很多禮物。

“親愛的，已經不早了，我們都該去休息了。你和湯姆明天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我想，我們可以明天聊，好嗎？”媽媽也适時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好的，媽媽。明天早上去店裡之前，我能跟你談談嗎？”帕薩莉害怕明天媽媽和賽迪莫斯又有别的活動安排，便趕忙确認。

“當然，親愛的，明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店裡。賽迪明天也有别的事。”媽媽看穿了她的擔心，馬上說，讓她放下心來。

次日一早，吃過早飯後，送走賽迪莫斯和湯姆，趁指揮人偶收拾餐桌的間隙，帕薩莉把初次跟湯姆約會那天碰見阿爾法德的事告訴了她。

媽媽立即明白了她的苦惱，然後問：“所以，你現在很苦惱該怎麼辦了，是嗎？”說着，她拉着她坐下，安撫地拍着她的手。

“這兩天我都沒在店裡和魔法部見到他。我不希望失去這個朋友。”帕薩莉憂心忡忡地說。

“你把這件事告訴湯姆了嗎？”媽媽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頓了一下反問。

帕薩莉點了點頭。媽媽放下心來：“那就好，這種事不能瞞着自己的戀人，否則會讓對方很不安。你做得好好。”

“那麼，湯姆怎麼看這件事呢？”媽媽又問。

“他認為目前我該跟他保持距離，靜觀其變。”

媽媽點了點頭，“我贊同。這并不意味着我要鼓勵你為了愛情把友誼扔到腦後，而是阿爾法德恐怕也很難堪——你拒絕了他，還明确表示在跟其他人約會，他除了難過外，恐怕也拿不準接下來該如何面對你和你們之間的友誼。”

帕薩莉沉默了下去。

“不過，如果你們都不得不出席一些公開活動，或許你可以觀察一下情況。我想哪怕做不成戀人，他其實也跟你一樣，不願輕易放棄你們之間的友誼。”見她滿臉失望和失落，媽媽話鋒一轉，溫柔地說。

帕薩莉的臉亮了起來：“那沃爾布加的訂婚宴算這樣的公共場合嗎？他的親姐姐訂婚了，我想他一定會出席的。”

媽媽有些驚訝，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末了不放心地叮囑：“但你一定要注意分寸，這畢竟是别人的訂婚宴，而且主角還是你朋友兼合夥人親姐姐。更别說布萊克家非常講究體面和規矩。”

“我明白，媽媽，你放心吧。我會很小心的。”眼見這件事得到了媽媽的建議，她便轉向了下一個更讓人擔心的議題：“還有，我還想問一些關于賽迪莫斯的事。”

“怎麼了？”

“我想知道她回來的目的。”見媽媽的挑眉裡帶上了譴責的意味，她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的措辭顯得非常忘恩負義，于是解釋：“……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賽迪以前是做什麼的。我隻是想确認她這次回來的目的是否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薩莉，如果你擔心我會被卷進什麼危險中，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參與任何危險的事情。我沒法使用魔法，我對此非常清楚，也明白如果我不愛惜自己的健康安危，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傷害。”媽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鄭重地保證。

帕薩莉徹底放下心來。

“我沒有告訴賽迪湯姆的真實身份，但她知道你在魔法部做兼職，也清楚你現在英國魔法界有一定名望，因此保證不會出現在你常出沒的地方，也不會在公開場合跟你産生任何交集——她也不想給你帶來麻煩。她明白你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有多不容易。”媽媽又說。

聽到這裡，帕薩莉内心的愧疚一下子翻湧上來——看來媽媽和賽迪莫斯早就這一問題深入探讨，她們都提前為她着想了，可她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利益和在乎的人的安危。她的眼眶有些發熱，張嘴就想道歉，但媽媽還沒說完。

“我也不能确定她具體回來的目的是什麼，我隻知道她需要一個安全的落腳處。所以，其實我也想跟你談談這件事——你能同意讓賽迪在這裡暫住嗎？她不會在英國久待的。”說完，媽媽期待又帶着請求地看着她。

“……哦，當然，媽媽，當然。”帕薩莉抹了抹眼睛，給了媽媽一個擁抱，“我很抱歉，媽媽，我知道我問這些顯得很沒良心，畢竟要不是賽迪，我們不會這麼輕而易舉就重逢。對不起，我也需要向她道歉。”

媽媽也抹了一下眼睛，繼而難為情地笑了：“你的擔心是對的。在幫助朋友之前，我們總要先考慮到最重要的家人。我也讓你擔心了，親愛的。”

到晚上約會時，帕薩莉把跟媽媽的談話結果告訴了湯姆。他不太高興，最終卻也沒提出異議——要知道，她和媽媽不能忘恩負義，但同時也盡量照顧到了他的立場，他無法再要求更多了。

見他仍一臉凝重，帕薩莉伸手握住他的手寬慰：“賽迪保證不會出入魔法部，這說明不論回英國的目的是什麼，她至少明面上跟魔法部扯不上關系。況且，她既然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回來，就不太可能會做違反亂紀的事，否則豈不是把德國魔法部也拖下水了嗎？德國人現在還跟我們進行技術合作項目呢，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身上派人來挑事。”

又思索了一陣，湯姆才勉強點了頭，開始撫摸起她的手來。

“……或許你想知道，我今天也收到了普魯克斯－布萊克先生的邀請，參加他女兒下個月的訂婚宴。”過了一會，周身的氣息放松下來一些後，他突然閑談般地說，讓她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