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幾天,陸舒這晚睡眠還算不錯。她想再做一次沙發上的夢,但沒能遂願。
她反而夢到了裴知溪。裴知溪站在璀璨奪目的舞台上,驚豔四座;而她獨自坐在黑黢黢的台下,沉默看着。
被鬧鐘吵醒。
陸舒猛然睜眼,腦子裡還存留着裴知溪的舞台,她怏怏坐在床上,剛睡醒顯得有些呆——
都在同一個舞團了,跟裴知溪合作自然是遲早的事。
但合作這一天比陸舒想象中來得更快。那出舞劇的女主角很快便定了下來,如她所料,正是裴知溪。
陸舒最近待在排練廳的時間增加了,聽周敏的意思,是希望盡量三個月内把這出劇排好,然後送去參加今年的金荷獎。
裴知溪一來,團裡就上趕着讓她去拿獎,可真不客氣。
海城今年的夏天來得比往年快。
中央空調還沒開放,氣溫稍一上來,排練室裡就熱得慌,舞蹈排上個幾遍,大家一個個都額角挂着汗。
“注意氣息……眼神跟上……身體放松不要僵……”寬敞的排練廳裡蕩着陸舒說話時的回音,“停一下,上半身動作不對。”
陸舒排舞時很認真,認真到和平時不像同一個人,即便是群舞,她也會一個一個跟演員扣細節。
她編舞有自己的想法,喜歡慢慢磨,很軸,有時候一個動作能改幾天。
有的人會覺得這個年輕編導太拽,不過大部分合作過的演員都知道,陸舒雖然年紀不大,但在舞蹈方面确實有才華。
裴知溪在排練廳看到陸舒時,陸舒紮着高高的丸子頭,穿着簡單的黑色T恤和淺咖色休閑長褲,半蹲着身子幫群舞調整舞姿,做着繁瑣的細節工作,安靜耐心。
她站在門口,目光久久落在陸舒身上,有些陌生。畢竟她對陸舒的印象還停留在很久之前:在排練廳裡永遠意氣風發,有着讓全場驚豔的爆發力。
“陸舒編舞很厲害的。”周敏見裴知溪在看陸舒,跟她小聲笑說。
裴知溪禮貌性莞爾。
陸舒一門心思在排舞,沒留意到身後有人在觀察自己,直到一個群舞小姑娘分神,連舞姿都沒站穩。
“認真點。”陸舒提醒她。
“陸舒,先停一下。”陸舒又被周敏提醒,她起身回過頭,這才看到裴知溪。
标志性的高盤發,白衣黑褲的訓練服,這些統一得像複制粘貼般的穿搭到了裴知溪身上,就有了不一樣的味道。裴知溪是人群中一眼就不一樣的那個。
她跟裴知溪有多久沒在這樣的場合碰面了?上一次,好像還是十八歲。
陸舒聽到身後群舞小姑娘們發出了迷妹般的小聲讨論,顯然對可以跟裴知溪合舞這件事,十分興奮。
“排得怎麼樣了?”周敏走到陸舒跟前。
“差不多。”陸舒稍顯心不在焉,尤其是每次跟裴知溪對視上時。
“行,那先跟知溪這邊合一下,看看效果,再看看有沒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舞劇第一幕的上半場是陸舒排的這場群舞,下半場是裴知溪入場,群舞走位換伴舞。到了第二幕,群舞退場,便是裴知溪的一場獨舞。
“都打起精神來,正式走一遍。”周敏高聲說。
群舞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陸舒發現自己是最沒精神的,她退居一旁,目光下意識遊弋在裴知溪以外的地方,可等裴知溪踩着音樂節奏一入場,她還是忍不住追随看去。
入場後。
裴知溪一人吸走了焦點。
婆娑起舞,似海棠醉日,形影綽約,身輕盈如飛燕。
陸舒視線定格在裴知溪身上,入神。看了現場以後,她發現現在的裴知溪比她想象中更強。
這段舞的技巧難度不低,但裴知溪跳下來行雲流水,時間這麼緊,她應該沒排過幾遍吧?
“你敢信,這段她隻跳了兩遍,就有這個完成度。”周敏一副“撿到寶了”的開心口吻,跟陸舒笑說。
裴知溪一直都牛,這句話陸舒在心裡承認過很多次,但從未對裴知溪說出口過。
裴知溪比她有天賦,她從小就知道,所以她必須付出百分之兩百的努力,才可能跟裴知溪站在相同的高度。
景惜說她是為舞台而生的,陸舒不敢擔這話,裴知溪才是,裴知溪能把任何地方都跳成舞台,她甚至感覺,裴知溪這個人隻有在跳舞時才是鮮活的。
排練廳裡響起了熱烈掌聲,陸舒除外。
陸舒别扭站在原地,兩隻手垂着。給裴知溪鼓掌,對她來說……是很有挑戰性的一件事。
結束後,裴知溪偏偏走到陸舒面前,問她:“怎麼樣?”
陸舒迎上裴知溪的目光,“還行。”
“說什麼呢,”一旁周敏用胳膊肘推了一下陸舒,轉而笑眯眯對裴知溪誇獎說,“你别聽她瞎掰,她剛剛眼睛都看直了,很棒很棒。”
裴知溪聽了,又問陸舒:“是麼?”
陸舒嘴抿成一條線,一副“就算是,打死我也不會承認,你奈我何”的模樣。
裴知溪看到這樣的陸舒,一向淡然的她,偶爾也會有想掐死對方的沖動。因為陸舒臉上仿佛寫着三個大字:欠收拾。
“我覺得有好幾個動作都得改改。”陸舒抱着胳膊,随口說。
“有那麼多要改嗎?”周敏打斷陸舒的話,調整細節她自然是沒意見,但陸舒的态度就跟雞蛋裡挑骨頭似的。
“我說認真的,得改,不然太普通了。”陸舒又道。
跳成這樣太普通了?
周敏:“……”
周圍群舞:“……”
“哪普通了?”周敏頭疼,總感覺今天的陸舒和平時不一樣,“小姑奶奶,你今天是來找茬的吧?”
“我是實話實說。”陸舒理直氣壯。
裴知溪雖然沒反駁,但表情挺冷的。
群舞演員們都感覺到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捏一把汗。
周敏恰好這時手機響了,她出去接電話前,特意囑咐二人:“我去接個電話,你倆友好交流,和諧共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