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初夏,但晚風吹來的時候,陸舒竟覺得涼,或許是身上的冷汗還沒幹。
寫騷擾信的人,是一個長相周正,名字也叫周正的男實習生。他全程都保持一種畏畏縮縮的狀态,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跟寫信者的猖狂似乎有着嚴重的割裂感。
要是放之前,陸舒肯定會震驚意外,為什麼看着老實巴交的一個人,會做出這種事?
但現在的陸舒不會,她隻是很平靜地接受着,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糟糕,眼底甚至都看不到過多的波瀾。
“打車回去吧。”陸舒沉靜跟裴知溪說道,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叫了輛網約車,離她們還有兩公裡的距離,得等個幾分鐘。
等車的功夫,天徹底暗了下來。
兩個人并肩站在橘黃色的路燈下。陸舒轉過頭看裴知溪,“這些事你千萬别跟我媽說。”
裴知溪目視着陸舒,在想,時間對一個人的改變可以這麼大嗎?以前的陸舒,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給家裡打電話,委屈害怕到大哭起來。
“會吓到她。”陸舒不放心,跟裴知溪認真解釋,“她有抑郁症和重度焦慮。”
總是溫柔大方的舒秀琳,居然……裴知溪問:“什麼時候的事?”
“我爸走了以後。”陸舒沉沉說,然後望着馬路對面在風中搖晃的樹梢,想了想,又歎口氣對裴知溪說,“她情緒經常不穩定,你不用把她說的話太放心上。”
裴知溪:“比如?”
“比如讓你照顧我,她對誰都是這麼說。她怕我也出事。”陸舒想起今天裴知溪還跟那男的動了手,又要冒冷汗了,“所以你不用這麼盡職盡責,今天下午你還跟那個人……萬一……”
“答應了我就會做到。”裴知溪态度嚴謹,還提醒眼前的人,“另外,你應該對我說謝謝。”
陸舒:“……”
裴知溪補充說:“我會擒拿。”
聽到裴知溪這麼說,陸舒陰陽怪氣一頓嘀咕:“那你是要我誇你好棒嗎?我們裴老師人又美又飒膽子還大,什麼都會呢。”
裴知溪淺笑了一下,“當你誇我了。”
陸舒被裴知溪的話噎住。
她還想跟裴知溪說什麼時,車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鑽進後座。
等車行駛起來,陸舒繼續對裴知溪說:“你幹嘛要報警?”
“難道你不打算報警?”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會報警。”
“有區别嗎?”裴知溪問她。
“有區别,”陸舒較勁說,“你不怕他萬一報複?”
裴知溪又說:“你報警就沒事了麼?”
“不一樣。”陸舒還是固執說着,她暗暗咬牙,真的不想身邊有任何人,再因為她而受到傷害,而她總是那個被保護得最好的。
裴知溪不跟她争,慢悠悠甩出一句:“你不早說,報都報了。”
陸舒:“……”
車又在夜色中行駛一段距離。
裴知溪開口:“當欠我個人情。”
“行,我記住了。”陸舒回答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這個人情她肯定得還,她才不想欠着裴知溪什麼。
兩人都不再說話。
陸舒看向窗外,所見的不是勻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而是腦海閃過的一堆碎片,像電影一般在眼前循環播放。關于那些惡心的匿名信,被偷窺的這些天,跟她一起去派出所的男人……
那人給她遞了信以後,竟然還在暗處留意着她看信的反應。
很多東西細思極恐,令人後怕,她盡可能不去細想,可腦子不聽使喚似的,冒出來的都是這些。
陸舒腰背筆直僵坐着,看似處變不驚,但手一直在抖着,不受控制。感覺好悶,快悶得透不過氣了。
“師傅,麻煩開一下窗。”裴知溪朝駕駛座上的人說。難受的時候待在密閉空間會更壓抑,吹吹風會舒服點,至少她自己是這樣。
司機應得飛快,“好嘞美女,你暈車啊?”
裴知溪照舊一臉高冷,沒理會司機的搭讪。
有風灌進車廂,陸舒稍稍舒服了點。
下午在辦公室,陸舒據理力争的強勢模樣,倒是看不出半點恐慌。裴知溪沒去看陸舒,像在對着空氣聊天,“下午還以為你不怕。”
陸舒緘默不語,她不是不怕,隻是不想示弱。當别人對她帶刺時,那她自己身上的刺就必須要更尖銳鋒利。
裴知溪斜眼看了看陸舒的手,還在抖着,停電那晚在沙發上,陸舒靠在她身上睡着,像做了什麼噩夢,身體也是這樣發抖。
想到那晚陸舒黏糊糊抱着自己手臂索取安全感的模樣……裴知溪低了低眸,她擡擡手臂,往陸舒的方向送了送,恰好碰到陸舒手肘。
陸舒不明就裡,問:“幹嘛?”
裴知溪默然兩秒,波瀾不驚說:“手臂可以借你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