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老太太一改前幾日的和顔悅色,任由于海耀怎樣擠眉弄眼也沒給于越好臉色,更别說于知樂,她壓根不讓于越往屋裡端飯。
飯後,于海耀跟着老太太進屋,兩人在屋内嘀咕了小半天,于海耀滿意地出來。
第二天是村裡難得的休息日,大家起得都晚。太陽升起來後,小孩的吵鬧聲率先打破寂靜。
于知樂搬了張椅子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不料被吳彩霞一瓢水潑得渾身濕透。
看着毫無愧疚之意的吳彩霞,于越緊握輪椅扶手,手背上的青筋凸顯。
“樂樂幹活還是幹得少,要不怎麼會在這裡坐呢?這可是三歲小孩都懂的事。”吳彩霞表情誇張。
于海耀裝模做樣地訓斥了吳彩霞兩句。
面對兩人拙劣的演技,于知樂在心裡冷笑,她倒要看看這幾個人能唱出怎樣的戲。
臨近傍晚,刮起大風,氣溫降低,于樂樂又開始發熱。
今天退大潮,這個時間點,于海宗一家早被老太太支去趕海,鄰裡也全家出動。
于越要出門去找江大夫,老太太将木棍橫在院門,擋住他的去路。
“拿走。”于越說。
老太太給吳彩霞使了個顔色,讓她把院門關上,轉身擋在于越面前,說:“真把你姐當千金小姐了?發個熱就要找大夫,家裡可沒錢讓你們這麼糟蹋。”
“讓開。”于越看向老太太。
于知樂和于越長得不像母親,眉眼反而更像他們的親奶奶,這也是老太太極不喜歡姐弟的原因。
“于知樂那賠錢貨别想再浪費我于家一分錢!”老太太叉着腰,“我直接跟你說了,我已經和鄰村的老張家商量好,你姐嫁給他家兒子,你娶張家閨女。”
鄰村海陽村的老張家方圓十裡無人不知,他家兒子将近三十,行為智商和七八歲小孩沒有分别。
于越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搖着椅子向前,老太太也不後退,輪子直接輾上她的腳面。
老太太用力把他往後一推,還往他腿上補了一腳。
老太太以前是村裡捕魚隊的,上了年紀力氣也還不小,這一腳在于越的褲子上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
“小越,你别跟你奶奶倔,頭痛發熱都是小事,樂樂休息好就好了,用不着去找江大夫,找江大夫浪費錢。”于海耀見機跑出來,“換親這事三叔也不想,就是,就是公中實在沒錢養你們一大家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人照顧你們。”
于越沒接話,看向于海耀的眼神銳利。
“你愛找就拿着你娘的錢去找,反正公中一分錢也不會出!”老太太扯着嗓子大喊。
于越冷笑,回屋拿出搪瓷洗臉盆,用力扒在大水缸前去撈漂浮的水勺,好幾次才成功。
水從缸裡舀到盆的過程,灑得于越衣服濕了大半,但沒人上去幫忙。
老太太和于海耀對視一眼,撇撇嘴,兩人臉上的表情幾乎同步。
屋内的于知樂聽了整個過程,看見于越腿上的鞋印後,心裡的怒火沖上大腦。
随後,一張帶着涼氣的面巾蓋在她的臉上,擋住她的眼睛,她隻聽得見于越悶悶的聲音。
“你别擔心,我的腿沒知覺,不疼的。”于越說。
于知樂眼眶濕潤,最終還是抵不住發熱帶來的困乏,沉沉睡下。
又斷斷續續地燒了兩天,于知樂終于在第三天完全好了,腦子不再昏昏沉沉。
這天,她醒得早,躺在床上思考往後日子的打算。
在她生病這幾天,于越搖着輪椅忙前忙後,不僅時時刻刻關注她的體溫變化,還經常被老太太和三嬸罵。他熬得眼底一片烏青,臉色較于知樂剛穿來時更加蒼白。
村裡人口中的傻子小弟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不再蹲在牆角拿木棍戳牆壁,而是守在她身邊。
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于知樂就想,不管原主母親會不會蘇醒,于越和于遲她是管定了。
這幾天,二嬸也幫了不少忙,于知樂都記在心裡。
而三叔一家和繼奶奶,于知樂微眯着眼,想起于越褲子上的鞋印,轉念又想到昨晚起夜看到的場景。
她看見三叔拉着二叔往後院的自留地走,不一會,後院傳出便争執聲,聲音不大,但持續了好一陣。
但是不管于海耀要耍什麼把戲,該屬于她家的東西,誰也别想拿走。
突然,院子裡傳來嘈雜聲,哭聲、喊聲、罵聲混雜在一塊,攪亂了海隅村清晨的平靜。
于知樂勉強能從吵鬧聲中分辨出老實巴交的二叔的聲音。
他大聲地重複這一句話——娘,分家,我們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