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俞未燃十五歲。他站在一片廢墟裡,仰頭望着朦胧的灰色的天空,在一片嚎哭聲、慘叫聲、呼喊聲中顯得尤為安靜。他穿着普通的T恤和運動短褲,擁有普通的黑色頭發和黑色眼睛,是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那時候的洛為澈初任大隊長,年少有為意氣風發,走起路來都帶風,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是跟他完全不同的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向他伸出手,問他:小朋友,你要不要跟我走?
十年前他就不明白為什麼洛為澈選擇了他。
十年後的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洛為澈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俞未燃問:“你認為随便什麼關系都能做這樣的事情嗎?”
洛為澈愣了一下,霎時間表情變了:“我們是什麼關系?等一下,你覺得我們現在是‘随便的關系’?”
俞未燃沒答話,但眼神直白地反問:不是嗎?
洛為澈雙手按住他的肩膀,“你之前答應了我的表白對不對?”
俞未燃覺得莫名其妙:“有過這事……”
洛為澈:“我之前親過你并且你沒有反抗對不對?”
俞未燃:“有……”
洛為澈:“你也主動親過我,對吧?”
俞未燃:“對……”
洛為澈:“我們在床上——”
俞未燃語速飛快:“你夠了。”
“所以都是真的,對吧?”
“……對。”
“那不對啊。”洛為澈抓緊的手放松下來,“我的記憶沒有錯,也沒有缺失,過去也不是我的幻覺,我就是你男朋友,對吧?”
俞未燃這次停頓了幾秒,才說:“之前是……”
洛為澈眯起眼睛,眼神鋒利起來,“我跟你提過分手?”
“……沒有。”
他不明白洛為澈怎麼跟失憶了似的一個勁地問不停,這些事難道不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嗎?
俞未燃:“但是……”
洛為澈松了口氣,“那我就還是你的男朋友。”
俞未燃:“……”
“不是。”他硬邦邦地反駁。
“為什麼不是?”洛為澈表示非常不服。
“因為你離開了。”
“但——”洛為澈磕巴了一下,“但我們誰都沒提分手。”
俞未燃不滿,覺得他在耍無賴。
這五年他不僅見不到洛為澈,而且壓根聯系不上他,更别提有機會說分手了。
“這叫做斷崖式分手,别人告訴我的。”
俞未燃覺得洛為澈可能不知道,給他解釋了一句:“就是指分手前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争吵沒有矛盾,但關系突然變了,突然提出分手,突然找不到人,就像斷崖一樣讓人猝不及防。”
洛為澈深吸一口氣,表情不善地磨牙:“誰說的?”
俞未燃毫不猶豫地回答:“楚七言。”
“……”
洛為澈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好,好啊。”
洛為澈是典型的濃顔系長相,五官偏鋒利,面頰飽滿,冷臉不笑的時候給人深邃的壓迫感,看起來很難親近。
月光從窗台射進來,正好投影在他的臉上。他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在笑,但俞未燃直覺他是有點生氣了。
但他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氣什麼呢?
俞未燃默默地想,想着想着,感覺自己都有點生氣了。
“咔哒。”
正對着客廳的門突然開了。
廊燈應聲亮了起來,坐在沙發上的兩人同時轉過頭。他們影子被拉長,重疊在一起。
“哎。”
“哎呀。”
寬闊的客廳裡闖入兩個新的聲音。
楚七言手裡提着吃完火鍋送的袋子,呆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黎四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又低頭看了看表——淩晨兩點半了。
大半夜不睡覺,孤男寡男,衣衫不整,還不開燈……
黎四友又意味深長地“喲嚯”了一聲。
俞未燃是在場神色最自然的,他向他們點點頭,“回來了。”
楚七言的話匣子沒關上半分鐘就打開了:“燃哥,都這個點了,你怎麼還不睡?你,你們,呃,在聊天嗎?聊什麼呢,聊工作嗎?這麼晚還聊工作?”
“你們餓不餓?我經常餓得睡不着,我們帶了點小吃回來,你們要不要吃?”
俞未燃擺手,“不吃了。”
他又想起什麼,問:“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剛才楚七言走得急,他都來不及問。
楚七言走向客廳的腳步猛地頓住,“哎,我突然有點暈……”
“是不是吃太飽了,氣沒喘過來?還是接連熬了幾天夜,身體扛不住了?哎喲哎喲!我怎麼就渾身痛了呢?哎呀哎呀!”
俞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