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呢。
樓尋抓住了一根落在手邊的長窗木。
他還沒見着新郎,徐家為什麼想讓他這個時候死呢。
“轟隆——”
猝的一聲驚雷炸響!
幾乎是同時,樓尋就把這根窗木猛地戳進了紙人的喉嚨,從後頸直接穿出!
紙人内部系統立刻紊亂,樓尋沒給系統調節的機會,下一秒發狠猛踹,将其一腳踹進紙人堆裡!
外頭的怪物才不管這是什麼,二話不說翻湧起來,血盆大口咧到嘴角,将這具機械分屍!
驚雷震耳欲聾,白光閃爍間,樓尋爬出花轎,看見了無數朝他爬來的紙人。
然而他的目光最後卻沒落到紙人身上。
——他在昏雨朦胧中,
看到了一個人。
轎子行至鼓樓,那人就坐在鼓樓的明堂裡,靠着太師椅,以手支頤,姿态閑适,像是觀賞一場戲。
眉目在沉悶雨色中模糊不清。
見樓尋朝他看,太師椅上的人站起身,绛紫圓領袍流光婉轉,腰部蹀躞鈴铛在茫茫雨聲中叮當作響,清晰至極。
紙人血盆大口幾乎到了樓尋頭頂,樓尋卻放下了手中尖銳木刺。
灰暗天幕下,雨絲綿密,樓尋站在廢棄花轎上,一身鮮紅嫁衣已經褴褛得不成樣子,露出裡頭髒白的裡衣。
他臉和衣服一樣白,腳下萬千紙人如海潮湧動,明明分外狼狽,隔着雨幕同鼓樓裡紫衣銀鈴四目相對時,猩紅的眼卻亮得吓人。
“你們徐家……”那人看着樓尋,笑了起來,“嫁新娘的方式,還挺别緻。”
話音未落,天空平地驚雷!
紫色靈光從紙人包圍的中心炸開,眨眼間所有紙人毀于一旦,身軀化作灰燼,被雨點打落,變成遍野的屍骸,留下一地焦黑的機械枯骨。
樓尋也被驚雷波及,他身影伶仃站在枯骨之上,一雙手血肉模糊。
手腕上的懸浮電子鎖苟延殘喘亮了兩下,便落地砸出清脆的響聲。
鼓樓裡的男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紫色的紙傘,撐開走入雨幕中。
灰燼成河,枯骨集堆,男人踩着雨水,站定在樓尋身前,傘檐微擡,朝樓尋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張相當好看的臉,眉目桀骜舒朗,半長發尾微卷,天然帶一股明朗的異族少年氣,像一輪紫色弦月。
“娘子受驚,”男人笑眼彎彎,聲色如玉,“請。”
樓尋微微垂首,雨水混着血,沿他的下颚滴落。
他攏了攏破爛不堪的嫁衣,踩着紙人頭骨下了高轎,走到那人面前,仰頭看他。
“你這紅眼還挺好看的,”那人調笑,而後牽住樓尋一隻手,“本尊這嶽丈也是不會做事,手都鎖了,可如何拜堂呢。”
“……”樓尋感受到靈脈流淌,面上垂着眼,藏在身後的手卻暗暗亮起法陣,“我并非徐家小姐。”
“自然知曉。”那人帶着樓尋跨過古樓門檻,“我又不瞎,還能分辨不出男女?”
“那魔尊……”樓尋掃了眼被牽住的手,“這是何意?”
對方笑意不減,在雨中牽着樓尋走到古樓屋檐下,他收了傘,指向太師椅前兩個破爛的蒲團。
“你我夫妻,自是拜堂。”
“……”樓尋被濡濕的銀發還滴着雨珠,聞言,略帶嘲意地掃向機械屍山。
古樓上破敗的霓虹燈籠落在他眉眼上,更添三分顔色。
“可你明明想我死。”樓尋低聲道。
一聲悶雷炸在二人耳邊。
下一刻他手背靈光大亮,甩手為刃就朝身側人橫劈而去!
那人轉身躲開,叮當聲一片。
他吃了一驚,指着樓尋喊:“娘子,你怎麼恩将仇報呢?!”
又有陣盤毫不留情地朝他面盤切來,魔尊神色未變,眨眼間陣盤就碎成一把流光!
他陪小孩玩鬧似的,接了樓尋使出全力的兩招,嘴上也沒停。
“好吧好吧,”雨聲和嘈雜的鈴铛響混在一起,魔尊的聲音卻無比清晰,“本尊承認,一開始是沒打算救你,欸你悠着點!”
樓尋不答,雙手合勢,眼中已然被猩紅全部占滿。
“可最後本尊明明改主意改得很及時。”魔尊擡腳湊近樓尋,下一瞬,熾烈的金光陣包圍了他,把他禁锢在方寸之内,不得動彈。
魔尊左右瞧了眼,誠心實意問:“需要這麼生氣嗎?都想困住我逃跑了。我下次不這樣了行嗎……”
話音未落,無數鎖鍊從金光陣中抽離出來,牢牢鎖住他!靈力光芒照亮他半邊臉頰,顯得他眉目俊俏至極。
“何必如此小題大做。”魔尊歎了口氣。
樓尋心下乍寒,眨眼間就審時度勢地壓下了自己胸腔裡蝕骨的殺意,緊接着毫不猶豫跑進雨幕,用盡所有靈力開傳送陣!
隻聽轟隆一聲驚雷!
一切都停止了。
近在咫尺的傳送陣消散,身後鎖鍊清脆碎裂聲響在耳畔。
樓尋四肢僵滞,半步都挪不開了,他看着面前無數斷臂殘肢,劇烈地喘着粗氣,壓下去的殺意在他胸口錐心刺骨蔓延。
他會死。
樓尋艱難維持着清明。
冷汗滲入淋濕的衣物,膽寒、殺意、還有不擇手段的求生欲望從心底騰燃,灼燒着他所有的理智。
他瞳中最後一絲墨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混沌血紅。
鈴铛聲随着某人閑适步伐走近,如同聲聲死亡宣告。
但想象中的并沒有發生。
反而有人撐着傘,牽起他的手,拉着他拜向屍體,“一拜……”
“天地。”
雨水被隔開,樓尋理智混沌,被迫擡起頭,眼前不斷閃過記憶裡的幻象,連眼前人的樣子都看不清。
他隻知道他們共同立在雨夜裡,身側遍地屍體,頭頂霓虹髒污。
“你知道什麼人眼睛會變紅嗎?”悅耳聲音被扭曲,落在樓尋耳中與耳鳴無異,他隻迷迷蒙蒙地咬牙,垂着殺意翻滾的眼。
“一般是靈脈馬上自爆、走火入魔的人,我看你也不遠了。”魔尊舉着傘,湊近了些,“說起來,你有高堂嗎?”
回應他的是樓尋理智瀕臨崩壞地掙紮。
“我猜也是。”魔尊自說自話,轉而将手按在樓尋後腦上,和他額頭相抵。
“那就掠過二拜了。”
聽不清,殺意快要将樓尋淹沒了。
斷掉的手臂,滿目的殘肢,無能為力的不甘,一切的一切都擠壓着他的神智,似乎要将他帶回寂滅的過往。
眼前人的聲音隔着萬重山傳進他耳畔。
“第三拜。”
他垂下的眼擡起。
卻見魔尊低頭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