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蕭長宣現下藏身的地方,居然是在一處長寬達近百米的巨型青石神像後,位置正處于肩膀。
石像長着一張慈眉善目的臉,眉飛入鬓,眼尾細長,端的一副陰柔相。它背後是龐雜的電子光圈,RED圓屏上龍飛鳳舞的符文循環轉動,給青白石像鍍上一層科技的霓虹光。
但最讓樓尋吃驚的是,是這群延遲浪花般的紙人正在給神像上香。它們一個挨着一個,舉着電子香火,虔誠而安靜地跪拜,仿佛祭奠,又如同祈福。
詭異又神聖。
“邪物拜野神,”樓尋第一次主動在神識裡開口,“徐家不怕養出魔氣壞仙根嗎?”
“想必不怕,畢竟魔尊都被他們招來了嘛。”說完,蕭長宣指了指自己,忽略樓尋無言以對的表情,一雙眼半眯着看着樓尋,像個攝人魂魄的妖孽,“你沒注意點别的?”
“什麼?電子屏的鎮魔符?”樓尋聲色淡淡,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東西對你有用嗎?”
“你猜。”蕭長宣挑眉,瞳底亮如星河,“别注意這些嘛,你不覺得這神像跟你長得有幾分相像嗎?”
聞言樓尋回憶兩秒,把不敢苟同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魔尊有話不妨直說。”樓尋道。
“好歹拜過堂,你也太生分了。”蕭長宣随意地靠在神像肩石上,而後他眨了眨眼,語氣妥協,“這樣吧,我們交換信息如何?你和我講我想知道的,我和你說你需要知道的。”
這一套表情變化——
像個天真無害的頑劣少年。
“……”
樓尋稍微放松了些,他注意到了蕭長宣的用詞。
“想知道”和“需要知道”可天差地别。
他有點不爽,但這是個了解處境的機會。
于是樓尋沉默一會,斂眸問道:“這是哪,你為何帶我來此?”
“徐家地宮,”蕭長宣答道,“至于為什麼帶你來此……你是我過了門的娘子,同行理所當然。”
瞎扯。
樓尋抓緊了衣袖,繼續問:“你為何同徐家結親?”
“哦,徐家的老祖宗自不量力追殺我,結果陰溝裡翻船,為了活命,就把後輩最出色的女兒許給了我。”蕭長宣頓了一頓,補充道,“結果我有一天發現這未過門的妻子死了……”
“死了?”樓尋忽然打斷他,冷淡的表情裂開了條縫。
蕭長宣被打斷也不惱,隻繼續道:“嗯,死了。所以我才會同娘子你一起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然誰沒事來這煞氣沖天的鬼地方。”
樓尋瞪了他一眼,蕭長宣來了興緻,“樓兄弟見過她?在哪見過?……徐家關押你的地方?”
對面忽然沉默了,片刻後,樓尋微微擡頭,雙手交疊放在身前,RED屏的霓虹光落在他精緻的眉眼上。
“……你知道徐家關押我,所以你早知道徐家替換新娘。”
“你沒猜到嗎?”蕭長宣一臉無辜,并不避諱,“那時都賭我會救你了。”
“我見到你才猜到。”樓尋話音冷然,“替嫁前徐家隻告訴我是去當祭品,沒說新郎是誰。認出你的時候我也隻是猜測,我逃跑弄出的動靜很大,你是魔尊,不可能沒有察覺。但你知道我被關押——這就不一樣了,也就是說,我被關進去的時候,你就注意我了,或者說,更早。”
蕭長宣一哽,表情無奈,“你這人把每句話都掰碎了聽,累不累啊。”
“所以你把結親時間逼得這麼緊,讓徐家不得不找人替嫁,不得不把主意打到我頭上,對我嚴防死守,都是你促成的。”
樓尋瞳底暗紅緩緩爬開,“我還以為替嫁在前,你看見我的利用價值在後。”
“搞了半天,”樓尋雙瞳閃着幽幽的光,“蕭長宣,你一開始就沖我來的啊。”
蕭長宣心下立道不好!
但見樓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起陣二人腳下,不過眨眼間,他們立刻就被傳送到了神像後腦的LED屏處,綠色霓虹低處閃過兩道漆黑人影,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蕭長宣躲過樓尋甩來的陣盤,一手抓住樓尋手腕,另一手即刻起陣,用繩索捆住樓尋逃向傳送陣的腳,生生把樓尋和他絆在一塊。
那繩索黏糊糊的,樓尋從來沒見過這種下三濫的法陣,不由得氣急,剛用陣盤割開繩索,蕭長宣手背便亮起了另一個陣盤,又有兩條不明物體将他和蕭長宣手腕綁的死死的!
“打架不能要臉,”魔尊閃過幾個殺傷力極高的陣盤,調侃他道,“你這種正派打法在魔界機器人都打不過。”
“啧!”
樓尋見位置到了,猛地把他往巨型鎮魔符上一掼!
磕上LED屏的刹那,鎮魔符立刻發作,所有接觸到蕭長宣的二極燈管全部炸開,火花四濺,魔尊疼得擠眉弄眼,對着樓尋道:“我們好歹拜過堂呢!”
樓尋身上所有惡心的不明物體全部消散成一把靈光,見狀,他沒有戀戰,二話不說就開傳送陣逃跑!
走筆龍蛇的古符迅速在樓尋手背和虛空中成型,樓尋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蕭長宣,毫不猶豫撞入傳送陣中!
——卻隻撞出來了一把散落的光點。
“怎麼……”樓尋站在原地,震驚地看着陣盤如同鏡面般破碎。
“别怎麼了,”身後蕭長宣的聲音幽怨無比,“新婚第一天謀殺親夫,以後沒人嫁給你。”
樓尋聞言轉身,面沉如水的看着他,手側拳頭青筋暴起。
蕭長宣見他反應,委屈喊:“不是吧——你對我出手肯定是知道那鎮魔符确實對我有用了,我都被鎮了,也能是我搞的鬼?”
樓尋正要開口,突然腦子裡嗡鳴一聲,耳畔傳來極其細微的破碎聲。
他和蕭長宣四目相對,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了警戒。
“你不搞這出,我們還可以無聲無息潛入徐家地宮。”蕭長宣朝樓尋身後瞟了一眼,“看吧,被發現了。”
樓尋順着他目光看過去,隻見海潮般的紙人群停了一瞬,而後一個紙人突然擡起頭,在與樓尋對視的一瞬間,紙人墨水雙眼驟然通紅!
整個紙人群頓時一個接一個擡起了頭顱,原本如同延遲畫面的白色潮水以不可思議的态度朝他們翻湧而來!
不過眨眼間竟已爬上神像!
樓尋手腳冰涼。
出不去,打不過,身後是絕路。
他們隻能被紙人潮分屍。
“這麼多,算了打不過。”蕭長宣歎道,“一起殉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