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宣還牽着他的手,陣法光芒落在他漆黑如墨的眼底。
【說起來,你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正想撇開蕭長宣手指的樓尋懶得認真,【我怎麼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牽夠沒有?】
蕭長宣自動屏蔽後一句話,沉思了一會,又問:【那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什麼事?說來聽聽,一點也行。】
【不記得,】傳送陣的光芒完全包裹了他們,樓尋掙不開蕭長宣,放棄了,“啧。”
【一點都不記得嗎?】蕭長宣又湊近問。
精緻的眉眼忽然在樓尋視野裡放大一倍,他思緒下意識斷了一瞬,随後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迅速回神道:【不記得,要說幾遍?】
【你好兇啊。】蕭長宣撇撇嘴,旋即直身,【那真有些麻煩了,易容陣也不是時時管用,萬一青山有道行深的什麼人認出了你……】
【……蕭長宣,】樓尋冷眼睨他,【青山是我自己要來的嗎。】
蕭長宣:“……”
蕭長宣:“哎呀。”
【滾。】樓尋甩袖,終于撇開他的手。
他再擡頭,傳送陣靈光已經褪去,眼前是黃金玉石堆砌起來的靈石噴泉和沖天拔節的繁茂靈草。
方才的朦胧煙雨、古刹樓閣仿佛是一場幻覺,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便來到了陽光盛烈的叢林。
金黃的日光被重疊的植物枝桠切割成數片,錯落地落在臉上,樓尋揚起半明半暗的面頰,擡眼就看見了謝家懸浮在各個區域植被上的全息屏。
“這裡也是靈植養殖區……”蕭長宣環顧四周,“醫療不愧是凡間最賺錢的産業之一,錢真是燒得慌……诶等會,我的靈植被送來了。”
蕭長宣去接人工智能送來的乾坤袋,不過眨眼的功夫,樓尋就踏入了高檐翹角、檐鈴隐綽的謝家主樓大門。
剛踏進去,一股藥香就撲面而來,樓尋微蹙眉,走入回廊深處,沒走一會視野驟然開闊明朗,白玉堆砌的半球形大廳映入眼簾,整體共七層,由上到下層層下挖——他正站在第四層入口。
樓尋環視廳堂,上三層基本都是身着青衣褂,配綠玉家徽的謝家人,出席現場的極少,大部分都隻有一個全息投影,落座于鳳凰木椅,神色倨傲。
而球廳最底部,兩人站着,一人跪着。
站着的兩個,一個是給樓尋診斷的謝家仙醫,另一個是短發卷毛的少年。
樓尋記得那個少年的名字,名叫萬山遊,在徐家地宮多少幫了點忙,但殺徐生時攔了他一把,性情優柔寡斷,良善過度,難成大器。
“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
溫熱吐息倏然撲在他耳尖,樓尋立刻應激退開兩步,擡起一隻手捂着左耳,擰眉看去。
蕭長宣正無辜的對着他眨眼。
這毫無邊界感的魔尊在原地愣了須臾,而後摸着下巴,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歪頭道:“你……”
“不行——!”一聲凄厲的喊聲猝然擊碎未完話音,幾乎都要将整個審判堂劃破。
兩人皆往白玉廳堂中央看去,隻見光線漸暗的玉廳中央,一個高發髻朱紅唇的仙人半身投影浮在正中央,全黑的機械瞳盯向萬山遊,空曠滄桑的機械女聲從四面八方傳進衆人耳朵。
“萬公子,請尊重審判結果。”
“不行、不行不行!”萬山遊跑到林空青身前,試圖以身護住她,“她是個仙醫!她是個仙醫啊!!斷她兩手跟毀了她有什麼區别!”
“萬公子,”投影無波無瀾,“請尊重……”
“謝家家傳陣法你們姓謝的這麼多人都沒學會!她學會了難道不是萬裡挑一的天才!為何就因為她外姓毀她前程!”萬山遊喊得雙眼通紅,“出身又不是她決定的!她做錯了什麼!你們憑什麼斷她雙手!”
“萬公……”
“反正就是不——啊!”
萬山遊突然被人猛然踹彎膝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在地上痛得冷汗頻出,絲絲喘氣。
“青山内事,不必外人置喙,方才各位權當妄言即可。”林空青聲色清冽,神色冷若冰霜,她走到白玉台中央,脊背挺如潇潇青竹。
她垂眸瞥了地上雙眼通紅的萬山遊一眼,便收回目光,朝投影作了一揖。
“青山謝氏外門弟子林空青,”少女直起腰,字句清晰,“私學禁法,私逃青山,罪責難逃,自願——”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自己因害怕發抖的五指。
“領罰于堂。”
最後幾個字铿锵有力地砸在玉廳中,樓尋垂着眼,沉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