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血紅與鎏金并染的陣盤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飛來！鋒利的陣邊攜帶風聲，直接橫切過謝家家主胸口！
“家主！”林空青大驚失色，連逃跑也忘了，急忙起身向前。但令人驚奇的是——一個青熒色的圭表陣盤先她一步浮現在了謝家家主胸前，子醜寅卯的古體小篆在陣盤上依次亮起，像是時間倒流。
不過眨眼，傷口完好如初，連血迹都沒留下。
蕭長宣仿佛早知道會這般，沒什麼特别大的反應，隻是微微攏眉，反身按住暴走的樓尋。
林空青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謝家家主，又看了眼蕭長宣，才明白了那句“謝家死不了的詛咒”是什麼意思，不是指長久的壽命，而是——
“除了族人蠶食，”謝家家主淡然看向自己胸口，“這世上沒什麼能傷我，所以，可能還需要小友們費些心思。”
“……”蕭長宣低眸看了眼懷裡已經冷汗頻出的樓尋，提起嘴角，“不需要，我們不要她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謝家家主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瞧了樓尋一眼：“我并沒有跟小友你做交易。”
“……他人都不清醒，如何決定還不是我說的算。”
“是嗎？”謝家家主輕聲道，“可你們被卷進徐家的靈力仿生，又來謝家來得這麼輕易，難道不是懷疑謝家也有人在做這種勾當？”
“小友，你若不想為他牽扯這些麻煩，那為靈力仿生如何？”家主溫文爾雅道，“殺我交給他，你隻是同道順路而行。”
“……”
蕭長宣笑容淡了下去。
他有種被人戳破心思的不爽。
他和樓尋來到這裡，隻是為了追查靈力仿生，并沒有預料到樓尋和謝家會有這樣的私人恩怨。
殺了謝家家主，後果之嚴重都不必想——嫡系血脈的消失會瓦解謝家根基，屆時暴怒的謝氏餘族必将追殺禍首到天涯海角。
他一個魔尊面對謝氏都不能輕舉妄動，更何況樓尋，這種交易怎麼可能答應？
但是……他不會不代表樓尋不會，他不知道謝羽時對他來說有多重要，這個仿生人活着說不定就是為了給謝羽時報仇，鬼知道會在情緒激蕩下做出什麼。
所以蕭長宣任憑樓尋情緒傷疤被揭開，陷入意識迷蒙的狀态，而他自己也打算放棄謝家這邊靈力仿生的線索，保樓尋。
但現在謝家家主這話……
蕭長宣眼神微黯，輕聲笑道：“你要告訴我關于靈力仿生的線索？”
“兩年前，有人偷盜謝家嫡系基因被發現，人死了基因細胞卻沒有追回來，這些年也一直沒查出結果。後來在某個凡人聚集地邊界找到了蛛絲馬迹——我們從一個仿生人身上發現了謝氏基因。”
“這麼大的事，謝家自己不查？”
“當然在查，隻是利益盤根錯節，哪這麼容易？”謝家家主道，“我們盤查許久，幾乎已經确定在了謝氏高層裡，再往下就查不下去了。謝家說是世家龍首，對别家搞靈力仿生就是雷霆手段，結果自己都在利欲熏心，你們不來的話，我都打算就這麼放過去。”
“畢竟青山垮不垮的，”謝家家主彎起眼眸，“跟謝某有什麼關系？我隻是個空有嫡系血脈的靈力廢物罷了。”
蕭長宣沒說話，在暗處戳破自己拇指指尖，半隻手扶着樓尋後腦勺，将血抹到樓尋了下唇上。
樓尋低垂着頭，纖長的睫毛在額發間隙裡顫動，吐出的灼熱呼吸撒到他手心，弄得掌心酥麻。
他已經近乎昏迷，跟随本能舔着送到唇邊的血，用以緩解身體痛苦。
濕熱的觸感從指腹一觸即分，蕭長宣半攏着眉，垂眸盯了樓尋好一會，才答：“我若追查你家靈力仿生，必然跟你們仇怨扯上關系——”
“這如何說？”謝家家主打斷他，“小友你隻用替他答應這個交易，帶他過去，随後你查你的靈力仿生，他報他的恩怨虧欠，兩人分道揚镳後，他是生是死，跟你有何關系？”
說罷，謝家家主停頓一會，語氣嘲諷，“除非你們真是生死契闊的結發道侶。”
“……”蕭長宣臉色沉了下來。
他現在由不爽轉為生氣了。
“關你屁事，”原本就不多的客氣徹底消失，蕭長宣語氣顯而易見不耐，“靈力仿生往哪查？”
謝家家主也不在意這些禮節上的逾矩，輕笑擡指，蕭長宣眼角忽而餘光一閃，一個微弱光芒的青色陣盤從樓尋頭頂一閃而過，完全沒有任何預兆，甚至連靈力波動都沒有，根本來不及反應。
“你——”
“别擔心，”謝家家主淡然解釋：“隻是借謝羽時在他身上留下的溯洄餘印，締結了一個小契約作為保證，具體怎樣殺我，去哪查靈力仿生都在這個契約裡。我死了，這個契約自然就解除了，他也不會有事。”
“……”蕭長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小友有資格生氣嗎？”謝家家主似乎絲毫沒察覺自己每個字都踩在了蕭長宣雷池裡，“你這般強盛，你若不默許，謝某也不敢妄動。”
“我給你臉了是嗎？”蕭長宣沉下眉眼。
空氣中無聲壓迫瞬間鋪開！靈力感知靈敏的林空青刹那間就彎下腰來，五官都擰成一團。
謝家家主原本臉上還是那副故作高深的笑，卻在嘴角提起來的瞬間，神情驟變，頃刻便跪倒在地，肩上仿佛壓了千逾座山巒，撐在地上的雙手都在發抖。
“…唔……”謝家家主臉色迅速灰敗，他用盡力氣擡起頭，對着垂頭睥睨他的蕭長宣扯起嘴角，以全體面，“……沒有騙你，不然……一開始就可以對他下契，何必等你我商談好？小友，你……你因愧疚他而惱羞成怒，為何撒氣于他人……”
蕭長宣眸光幽微，殺意暗顯，“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厲害，自覺洞穿人心，肆意拿捏？”
威壓再度加重，青熒陣盤浮現，環繞謝家家主周身，替他頂住一部分壓力。
“……哈，”謝家家主深吸一口氣，尾音發顫，“厲害啊，怎麼不厲害……正好……小友這般也合我心思……襲擊青山家主後逃亡……多好的理由……謝某就，最後送你們一程！”
下一瞬，他天青色的義眼熒光一晃，整個刑罰堂的天花闆驟然發出巨響！巨石轟隆隆砸下，伴随着翻滾的濃煙迅速模糊了幾人的身形！
壓倒性的威壓驟輕，青山的人工智能刹那做出反應，無數盞豔紅的燈光閃爍其中，機械的警報音甚至掩蓋過刑罰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
“警報！警報！東南巽屬刑堂！東南巽屬刑堂遭遇不明人員攻擊！警報！警——！”
“咣”的一聲巨響！蕭長宣擊碎了這吵得人耳仁疼的人工智能，不過一瞬，整個堂内謝家家主氣息已經消失，蕭長宣隻得作罷，扯過樓尋就要開陣逃跑，回身卻瞥見了在濃煙中掙紮的林空青。
刑罰堂被毀成這個樣子，原本的傳送陣法定是用不了了，如果不救她，林空青隻能在這裡等死。
蕭長宣對上女孩因求生本能而發亮的眼睛，猶疑了一瞬，卻還沒等衡量完，黑漆漆的天花闆上有個人影跟着巨石一起落了下來。
“唔哇啊啊啊——”那人影猛地砸在地闆上，痛呼了一聲，旋即翻身躲過一塊往他脊梁骨砸的銳石，“我的娘呀！”
萬山遊心有餘悸地跳起來，正好跳到了林空青不遠處，他一愣，驚喜喊：“我找你很久了，你——”
“你”還沒說完，就被迅速跳到他背上來的林空青打斷，她現今虛弱得很，說話也有氣無力：“跟上……！”
“啊？”萬山遊怔了怔，而後轉頭看見了蕭長宣，見蕭長宣傳送陣已經落在了腳下，他來不及細想，連忙背好林空青，躲過無數簌簌而下的碎石飛身躍過去，“您等、等我們一下！”
蕭長宣其實還沒想好往哪跑。
那謝家家主說把線索計劃都告訴了樓尋，可樓尋還昏着，他從哪問？
而且他現在……不太想面對樓尋。
好煩，蕭長宣想。
“去……東都煌城寨……”
頸側忽然傳來微弱的聲音，蕭長宣思緒一滞，他沉默一會，側眸瞥向躺在自己肩側的人。
“你确定？”魔尊問。
樓尋已經閉上了眼睛，像是完全相信他。
“……”蕭長宣斂眸，腳下傳送陣完全亮起，暗紫色光芒籠入滾滾塵煙。
“煌城寨，”他神色不清仰頭，視野裡無數青瑩色的劍光正朝這邊飛馳而來，“跟不上就自求多福。”
萬山遊一愣，連忙點頭，腳下也亮起光芒。
下一刻，蕭長宣并指輕劃，一道劈天般的紫芒正面迎上撲面而來的青光！
震碎耳膜的爆炸攜夾着刀刃般的碎石直沖面門，前來抓捕的青山半仙盡數被餘波蕩開，再等回神，地面上隻剩下星點靈光。
旋轉飄散，而後消失。
*
東都的雨似乎永遠不會停歇。
迷蒙水霧未散，各色霓虹在潮濕的夜色裡變得斑駁陸離，從低處像高處擡頭，鋼鐵森林如同萬花筒般叫人眼花缭亂。
羽冠鳳珠的虛拟藝伎拈花飄飛在飛檐翹角的高樓之間，被滾動在橫幅LED屏幕上的篆文字體染上一層明黃光澤。
地面上長袍短袖、着裝各異的行人們匆匆行走，在深夜裡摩肩擦踵，而地面以下——九煌寨人口密度最大的紅籠區此刻也熱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