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怎能開這種玩笑?”林空青蹭地一下站起身,她眼底淚光閃爍,白淨清秀的臉龐上薄唇緊抿,俨然一副被欺負的樣子。
蕭長宣一愣,還沒說些什麼,林空青擡起衣袖抹了抹自己眼底。
“青山謝氏,全族皆道貌岸然的吸血土匪,”林空青恭敬神情完全褪去,連對蕭長宣的害怕都好似在激憤之中消失,“空青自小父母雙亡漂泊在外,因靈根被謝氏收入外門,幸得兄長相教,可青山有愧兄長,薄待于我,虐待凡世!空青厭惡不及,幾次潛逃,那謝家家主再如何為謝氏壓迫!也是青山的土匪頭!與我深仇大恨!為何……”
她垂下眼簾,幾滴晶瑩淚珠順着下睫低落,砸在地闆上,像個被辱了名節的不屈文士,“為何無故……”
剩下的話她沒出口,隻是掃了眼蕭長宣,随後可憐巴巴地望向樓尋。
蕭長宣:“……”
魔尊雙手後撐在床,凝眸冷笑,在神識裡對樓尋第三次重複:【本尊果然特别、特别不待見她。】
樓尋沒回應,隻是對林空青淡聲岔開話題:“你剛才提到的野火幫,近幾日我們可能會對它下手,你行事方便可以多盯一下,有消息及時告知——先出去吧,明日還要上課。”
林空青抹幹淨眼淚,朝他乖巧地點頭,随後便走出門外,消失在二人視線裡。
蕭長宣目送着她離開,暗夜裡,他眸光泛紫,朝樓尋道:“我就是試試她。”
“根據呢?”樓尋反問,他今日也累得很,這會實在懶得管什麼同不同床共枕,和衣躺入床側。
“你那相好是青山嫡系,又不是菩薩,發什麼善心收她一個外門認作義妹?”蕭長宣跟着躺上來,話音裡有弄得化不開的怨氣。
樓尋已經不再糾正蕭長宣的稱呼,閉上眼道:“你自己說她是個天才。”
“天才這三界要多少有多少,她算個什麼?”蕭長宣越想越氣,全然忘記一開始在青山說要救人的是誰,“不是,她憑什麼敢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還跟你裝可憐?”
“蕭長宣,她今年十六。”樓尋冷漠揭開事實,“你兩百歲了。”
“……”殘酷的年齡差距如同一盆冰涼的冷水,樓尋一擊必中,蕭長宣偃旗息鼓,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發出聲音,像是被打擊到了。
好半天,樓尋才聽到一句恍惚的“娘子,你對我真是好生殘忍”。
樓尋閉着眼,沒有搭理他。
蕭長宣歎了口氣,“太陽升起之前的最後一個問題,你打算如何處理幫派,正統半仙?”
“由我決定?”樓尋微微擡眼,朝他看去。
“對,”蕭長宣點頭,“靈力仿生個人承擔不起,這裡的酒樓和花街都是幫派勢力,要追查繞不開幫派勢力,你對這裡比我熟悉,而且……你不是要救人?”
“……”樓尋遲疑一會,意有所指問道:“你出手嗎?”
“有靈力仿生本尊會出手,”蕭長宣斂眸和他對上視線,彎唇笑道:“至于其他,你可以自由發揮,但别過火。”
他問得隐晦,答案卻很直白。
樓尋了然,重新閉上眼:“我不是傻子,不必憂心。”
“所以打算是……?”
“明天去治安隊再說吧。”樓尋沉下思緒。
“我很累了。”
*
——樓尋。
——你又違背命令,孤身帶槍沖入敵陣殺人。
——他們虐待人質,我為何不能殺?
——你……
紅玉明堂裡,血色燈籠内部信号不良,紅光忽閃忽暗,落在樓尋身上。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金黑長袍軍裝,肩帶處熒光條閃爍,銀白長發被簡單束在腦後,低垂的眉目在绮麗紅光下依舊冷清精緻,宛若觀音谪仙,漂亮得不成樣子。
他身前另一個同樣制服的人深吸了一口氣,扶住額頭,邊頭疼邊語重心長重新開口規勸。
——我知道學院那群老迂腐肯定教你們什麼秦鏡高懸懲惡揚善,但世道跟書裡不一樣,地下城每天上百起幫派混戰,一天要死數不清的人,你每一個都要沖進敵陣以身涉險救,你怎麼救得過來?
——救得過來。
樓尋倔強地垂着頭,不肯認錯。
——能救多少自是多少。
——不能救再生死有命。
隊長聽完,頭更疼了,老媽子般繞着樓尋轉。
——你平常明明無情得很!怎麼到凡人這就這麼犟?别說什麼弱者悲憫,槍子會看你憐憫别人就不打你身上嗎?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順流而下,偏你要逆流而上當那救世主!活得不夠……
——謝羽時。
樓尋打斷他。
——叫隊長!
黑衣人抓狂喊。
——隊長。
樓尋面無表情擡起臉來,與他四目相對,一雙瞳眸宛若黑曜石般透徹幹淨,沒有任何雜色。
純粹,且認真。
黑衣人一時間發愣,聽見樓尋淡聲開口。
——世道的錯誤是世道,于我何幹?
黑衣人一哽,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什麼反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