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宣。】

【我知道，我看見了。】

蕭長宣往前走了些，樓尋跟着他完全走進了這個空間，終于看清了全貌。

這是一個巨大的樓台，建在巨窟之上，邊沿圍了觀賞圍欄，精緻的金鎖紅線在圍欄上吊着，随着洞窟長風飄揚。

樓尋心裡一空，往圍欄走去，他撐着欄杆往下往，隻見石壁縱深近百米，底層是廣闊的祭壇，無數攢動的人頭在祭壇以下，衣飾各樣，朝祭壇上的青石玉環焚香敬首，虔誠叩拜——樓尋認得那個玉環，跟懷恩給他們的除了大小别無二緻。

就像徐家地宮紙人上供邪神能造出沖天邪氣，這等不正統的信仰祭拜也能。

但樓尋沒感覺到邪煞之氣，反而是……

【靈氣。】樓尋捏緊欄杆，越想便越心驚，【蕭長宣，靈氣。他們拜得不是正統神靈，為何有——】

【樓尋，别慌。】蕭長宣聲音很淡，【先過來。】

這麼多凡人。

樓尋攥緊手，微微抿唇朝蕭長宣走去。

“這下奴倒是着急，”陌生的聲音忽然插入他們之間，樓尋轉頭，隻見一個穿着富貴、頭戴抹額，身後跟着三五護衛的人朝他們走來，“第一次來此？”

樓尋目光落到他腰間家紋，沒說話。

蕭長宣上前一步，擋住樓尋，“不瞞公子，确實初至此地，手下無狀，公子見諒。”

那人輕聳肩，朝樓尋輕蔑地瞥了一眼，“罷了，非世家出身，沒見過世面也正常。”

“……”蕭長宣微笑，沒說話。

“我是烏川蒼氏嫡子蒼松，家中行三，不知公子識不識得我。”那人朝蕭長宣搖扇道，沒等蕭長宣回答，他又自顧自說，“不識也沒關系，我們可以現下結交。”

沒有回應，正當樓尋以為蕭長宣會礙于人設答應時，蕭長宣皮笑肉不笑地開了口：“烏川蒼氏，才行三，既非嫡系也非長子，為何與你結交？”

那人的臉色一下難看了，卻不知顧慮什麼沒有翻臉，隻道：“臨沂蕭氏北部重族，公子瞧不上我家中地位也正常，隻是我既然未曾見過公子，想必公子也被那帝都天重壓了許久……難道就不考慮培養自己的勢力？”

他後一句話壓低了聲音，這就屬于樓尋聽不懂的範疇了。

他在神識裡戳了戳蕭長宣。

【帝都天重是什麼？臨沂蕭氏是北部重族？為什麼我沒聽過？】

蕭長宣沒回他，“公子也太着急了，當年帝都天重登仙失敗後，北部世家跟着一起衰落，幾百年都沒什麼消息，早就沉寂，培養自己的勢力又有什麼用？”

“公子出身臨沂蕭氏，不想重振北部光輝？”那人緊逼着問道。

“……”蕭長宣又不說話。

樓尋眨了眨眼，聽見蕭長宣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這世家公子得裝到什麼時候……】

最後幾個字顯而易見沉了下去，樓尋敏銳察覺到了蕭長宣的煩躁，怕這随心所欲的魔尊真不幹了，連忙往前兩步。

“我家公子既無意，”樓尋朝後瞥了眼蕭長宣，又轉過頭，聲音冷淡，“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請回吧。”

“哪裡來的沒教養的賤——噗！”

他被猛地轟倒在地，被手下手忙腳亂地扶起。

“不好意思，手滑。”樓尋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衣服。

“你！”那公子怒目圓睜，揮手就想讓手下給他報仇，卻發現周遭帶面具的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那公子左右瞟了眼，惡狠狠咬牙，剛要放狠話，底下祭壇忽然爆發出了劇烈的響聲！

“凡人教祭祀開始，請諸位移步觀賞台。”

不知是哪裡傳來廣播，整個樓台的人都停了交談和尋歡，朝着圍欄走來。

樓尋幾人雖雲裡霧裡，但也跟着走到了圍欄第一排往下看。

隻見峭壁岩石下，天光漸暗，衆生湧動，祭壇層層疊起，無數凡人按照教中地位圍繞祭壇圈圈匍匐，向中央青綠玉環叩首。

頭頂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樓尋仰頭，隻見巨窟穹頂正緩緩閉合，樓台欄杆上的金鎖檢測到光線變化，亮起瑩潤的光。而底層，亮起光芒的則是位于祭壇最中央的那個巨型青綠玉環。

“神州綿綿。”第一聲低啞的祝文響起，“始神開天。”

“神州綿綿——始神開天——”

無數聲音緊跟着低喃，回音響徹在封閉的巨石窟之中。

“天星分仙，娲祖創人。”

“天星分仙——娲祖創人——”

“天地生靈，澤被寰瀛。”

“天底生靈——澤被寰瀛——”

“衆生皆等，然！神叛萬世！”

領祝聲音猛地咬牙切齒，整個石窟内青綠光芒驟然染成血一般的紅！

“衆生皆等——！！！然！神叛萬世——！！”

低喃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嘶吼，樓尋心裡開始打鼓，像是有人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根本喘不過氣來，他卻在這時給趙裡耳朵落了個封閉陣。

“人神分野！淪落蝼蟻！”

“生死予奪！血肉地獄！”

“九天不仁！當！弑神為人！”

“九天不仁——！！當！弑神為人——！！弑神為人——！！！”

耳鳴一陣接一陣，樓尋心神巨震，忽然間，有人牽住了他的手。

【破。】

清脆的碎陣音響徹他腦海，樓尋像溺水者破水而出般，整個人清晰回神，依然心跳劇烈。

他對上蕭長宣嚴肅的眼眸，在凡人泣血祭祝中聽見了周圍人的——

嘲笑。

“自不量力，區區凡人……算什麼。”

樓尋心跳劇烈，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