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尋抿緊唇，你知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嗎。

“……你不能死。”陌生的情緒忽而從他心頭掀起海潮，叫他鼻腔發酸，尋似乎有些茫然無措，“已經死了很多很多了，我，我不明白，他們都想要救你，你真的不能死。”

他們。

蕭長宣聲音顫抖，“他們是誰？”

遠處巡視機器人似乎注意到了什麼，掃描儀器開始朝他們逼近。尋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像被什麼限制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見藍光就要掃到他們，蕭長宣隻來得及把尋往自己懷裡扯，旋即他感覺身後實驗室門噴出細微涼氣——他跟尋一起倒了進去。

冰涼是他最先的觸感，随後，他擡起頭，眼前模糊不斷重疊，最後，無數個巨大玻璃罐清晰映入他眼簾。

蕭長宣刹那間甚至忘了怎麼呼吸。

那些玻璃罐部分被慘白的白熾燈照着，髒污的綠色溶液裡泡着人體，有的已經泡腫，有的隻剩白骨殘肢，看上去還有生命體征的僅有三個罐子，而罐内的人無一例外都長着同一張臉。

是他。

胃部再度翻攪，蕭長宣側身捂住嘴，窒息感上湧而來。

尋趕忙過來扶住了他。

蕭長宣緩了好一會，才臉色慘白着重新擡頭，這次他看見的不是沉睡者——三個罐子中的其中一個，正睜着與他一模一樣的眼睛，神色冷漠地看他。

“你是……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懸浮屏幕從罐邊跳出，玻璃罐内的白熾燈一閃，空氣含量立刻飄紅告罄。罐内人霎時面如金紙，但他隻輕飄飄掃了一眼，仿佛渾然不在意窒息而亡。

面對這樣的反問，蕭長宣沒辦法說謊逃避，他跟他四目相對，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你是……我嗎？”

【……】罐内人咧開唇，他身體似乎脆弱非常，僅僅隻是笑了一下，嘴角便開始滲血。

他環視過周遭慘不忍睹的景象，目光落回蕭長宣臉上，【為什麼要用這樣猶疑的語氣，這三百七十個死不瞑目的人，哪個不是你。】

蕭長宣瞳孔顫抖，沒有回話。

于是罐内人笑得更歡了，鮮紅的血融進綠色液體，原本髒污的水變得更觸目驚心。

【你原來不知道自己是踩着千萬屍骨活在世上的啊？】

“到底怎麼回事……？”蕭長宣感覺自己又被逼到了崩潰邊緣，他死死盯着罐内人那張臉，近乎歇斯底裡質問，“到底怎麼回事啊！？”

【你想知道，】罐内人對他的苦痛表現出了肉眼可見的愉悅，他指了指一旁的尋，捧着臉說，【你殺了他，我就告訴你。】

蕭長宣神色空白，“什麼？”

“……”尋沒有說話。

眼見蕭長宣越來越混亂，尋站起身，走到罐子前，“三七一，你說過，你要我救他。”

【我還想讓你跟他一起死呢，】罐内人兇惡道，【你怎麼不跟他一起去死？】

“三七一，”尋面不改色，“時間不多，如果被發現，他明天就會成為——”

聲音戛然而止，尋蹙起眉，卻怎麼都說不出那個詞。

【……】罐内人最終收斂殺意，将目光重新放回瀕臨崩潰的蕭長宣身上。

【你最好慶幸我們更恨宣澤。】

宣澤？蕭長宣眼神麻木，隐約從記憶裡扯出了這個名字。

天地鴻蒙初開，始神宣澤造界。

【你不是好奇自己到底是誰嗎？我告訴你，你是五百年前宣澤死後，為複活神靈而造出來的靈力仿生人，這個計劃迄今為止百萬亡魂屍骨，你是踩在這些生靈之上唯一成功的造物，是天生為宣澤複生準備的肉.體。】

咚。

蕭長宣思緒被瞬間清空。

他下意識想逃避這個現實，卻被無力的腿腳死死按在原地。

“不，不可能……我是臨沂蕭氏……”

【好笑。你見過蕭氏的誰？你以為蕭氏作為北部統領為什麼不管北部？計劃從五百年前開始，從那個時候憑空造一個家族還不容易？更何況是一貫無人問津的北部。】

蕭長宣手腳發抖，“不是的……誰會做，誰耗費這麼長時間……這是亵渎神靈……”

【噗嗤，】罐内人霎然獰笑，他笑得太激烈，扭曲得五官都從臉上掉落，分外觸目驚心，【亵渎神靈！你這個蠢貨！！現在還搞不清楚害自己至此的罪魁禍首！竟敢說宣澤那個老賊是神靈！？】

全息屏幕一片緊跟着一片閃現，将無法通過聲音傳達的激烈恨意分毫必現呈現眼前！

蕭長宣瞪大眼，隻見他說道：【如果不是宣澤！如果不是那個老賊的追随者！我們何至于如此生不如死！你知道我們這群失敗者都是怎麼來的嗎？】

【我們被造出來，從有意識開始就被泡在罐子裡，一次又一次被穿腸挖肚，塞進宣澤的靈根，承受得住就每日痛不欲生，承受不住就立刻爆體而死！沒看到那邊的殘肢斷臂嗎？那就是宣澤老賊和重紅這個賤人的傑作啊！】

“三七一。”尋突然出聲。

【閉嘴！】罐内人目眦欲裂，【對啊，】他眼神瘋狂地盯着蕭長宣，【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麼要你殺了他嗎？】

他眉眼彎彎，笑容詭異，【因為就是重紅那個賤人創造了我們。這個計劃五百年前開始，卻有近四百年都處于胡亂殺人的探索期，直到重紅那個賤人出現，創造我們，又毀滅我們。對啦，我們有意識也是因為他，因為他提出，隻有有意識的靈力仿生，才能承受宣澤的靈根。】

【一個為神準備的肉.體，要什麼意識？】罐内人眼神挪向尋，【重紅有私心啊，他為了他的私心，要我們成日在死亡和痛苦中度過，要我們每日每夜擔驚受怕。你也很害怕，很崩潰吧？這都是因為你身邊那個人哦。】

“……你騙我。”蕭長宣不肯信。

【你以為仿生人為什麼會出現，為什麼會有意識。】罐内人冷笑，【好啦，快點殺了他，然後自殺吧。】

不知從哪丢來一把刀，落到了仿佛已經全然崩潰的蕭長宣腳邊。

【如果你不在今夜自殺，明日登仙，同仙界智能接入的瞬間，宣澤就會蘇醒，你就不是你了。】

他聲音放輕，宛若蠱惑。

【你是為北部衆生回來的，可你的出現已經堆積了數百萬的失敗品，這樣沉重的生死，背負不起吧？】

【死吧。】

【為數萬生靈贖罪吧。】

蕭長宣拿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