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宣内心浮現了一個不肯承認的猜想。

雖然之前不是沒有猜想過……他歎了口氣，“你的身體怎麼回事？為什麼一會大一會小。性格也是，小的時候麻煩，長大後冷淡。”

“你罵誰呢？”尋聽懂了，從床上爬起來踢他。

蕭長宣在他發脾氣之前扯開了衣袖，滲血的咬痕落在尋眼底，他一頓，眯着眼似乎回想起了什麼，随後默默坐下。

“大不了你咬回來。”尋背過身道。

“我還沒有那個癖好。”蕭長宣敬謝不敏，“所以，”他戳了戳尋，“怎麼回事？”

雪團子朝他偏了一點頭，從蕭長宣角度隻能看見他軟乎乎的臉頰肉，“重紅不讓說，但也不是什麼秘密。”

蕭長宣從床邊櫃子裡翻出了繃帶，邊纏傷口邊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态。

尋糾結了一會，最後攤牌道：“我有幾具身體，其他身體都泡在罐子裡。”

纏繃帶的動作一停，蕭長宣轉眸看他，瞳色幽幽，尋毫無察覺，“重紅說最後的還在調整，所以讓我在這些身體裡先将就。我的意識會根據周期在幾具身體裡切換，但由于受到身體本身的影響，性格也會不太一樣。”

“這就是你最常用的身體？”蕭長宣問。

“嗯。”尋乖乖點頭，“意識切換會很累，在長大的身體裡也很累，如果長時間呆在長大的身體裡，我可能會醒不過來——重紅說的。”

蕭長宣恍然大悟般點頭，“那你之前在成年……長大的身體裡待過嗎？”

“剛開始好像有一段，那具身體也最契合我，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具身體被毀掉了。”尋如實道，“重紅說要造一個更好的，所以現在也會每隔一段時間讓我去測試。”

毀掉了。

蕭長宣無端想起他逃離前，拿着刀跑出去的尋。

“為什麼會被毀掉？”

“不記得。”尋搖頭，“重紅删除了我的記憶，并且從那以後說我太傻了，就給我增加了其他人的人性模塊，他說以後會去掉，讓我重新培養自己的性格。”

蕭長宣沒說話，他盯着尋看了好一會，忽而笑了笑，抛出另一個話題，“要學雕蝴蝶嗎？”

“……”尋警惕地看着他。

“不用你喊我老師。”蕭長宣聳肩，“我不在意這個虛名。”

虛名兩個字，他特地念重了些。

尋磨牙，張嘴又閉嘴後，他扯着衣袖，脆生生道：“滾蛋。”

*

一切都如同蕭長宣當初預料般發展。

他用一次自殘式犧牲換來了樓閣的洗牌，将所有多嘴多舌惡意報複的人全部趕走，得知此事的重紅大抵震怒非常，不知怎麼處理了那些人以儆效尤，讓新來的仿生仆從戰戰兢兢，除了幹活，連面都不敢跟他們碰上。

尋幾次三番找他們要書，往往話還沒出口，人已經一溜煙跑了——即使書會按時送來。

這雖讓尋有些不滿，但方便了蕭長宣跟他單獨相處。

雪團子幾乎朝夕都跟他黏在一起，從吃飯到睡覺，必須貼在他身邊才行。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幾天，蕭長宣每天早上都能看見手臂上一道明晃晃圓溜溜的咬痕，繃帶從手肘纏到手腕，蕭長宣怕他哪天啃臉，決定在晚上用繃帶纏他嘴。

自然，此舉得到了尋單方面大鬧，他們兩雞同鴨講地吵了一架，由仿生仆從戰戰兢兢調解。

“那個，仿生人，都有口欲期。”仿生仆從閉着眼顫抖，“少城主現在受身體影響，口欲習慣會比較重。”

“他口欲啃人。”蕭長宣伸出自己坑坑窪窪的手臂。

仿生仆從睜開一隻眼飛速掃過，又閉上，“因為，因為畢竟不是凡人嬰孩，仿生人的口欲，對喜歡的事物才成瘾發作。”

“……”蕭長宣詭異地沉默了，轉眸看向另一邊縮成一團的雪人。

眼睜睜看雪團變成燒紅的蝦米後，他才慢慢道：“哦……這樣。”

紅透的尋咬着牙轉過臉，極小聲極小聲罵道：“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蕭長宣笑而不語，屏退了恨不得拔腿就跑的仿生仆從後，他悠哉躺在了床上。

“喂，長宣。”尋走到他身邊。

蕭長宣依舊閉着眼睛，“什麼？”

“睜眼，我送你個東西。”

丁零當啷的清音，蕭長宣睜開眼，昏黃燈火中，重疊的銀飾清脆閃爍。

那是由鈴铛跟蝴蝶接成的發鍊，手工很精緻，看得出打造的人相當用心。蕭長宣怔愣地看了好一會，才跟尋對上視線。

“我算出師了嗎？”尋問。

蕭長宣接過，叮鈴鈴的響動被他捧在手心，他看着那張幼稚而熟悉的臉，眉眼少見地透出些柔軟溫和，“你雕的比我好了。”

“明天，我要去測試了。”尋道，“重紅說我的身體差不多做好了，你要不要去等我。”

“重紅允許嗎？”

“他不允許我就不去。”尋道。

“……真看得起我。”

燈火搖曳，尋擡眼看他，銀白發絲被染上層溫和的暖光。

“我以前肯定認識你，”尋忽然道，“在我被删除記憶以前。”

蕭長宣微不可察一僵，故作平靜，“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

他呼吸好像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