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預兆大雨，暴雨席卷走最後一絲凜冬舊意，便到了萬物蘇生的時候。

但于生存在亂世來臨前的人而言，複蘇的不隻是春綠，還有翻湧的殺意和無盡的争鬥。這個春，對所有人來說，都将是戰争吹響前的号角，所有勢力都在蟄伏等待，等待一縷殺人的腥風。

“這次行動隻有你跟我。”

北部，邊境山巅。

餘慎站在風裡畫傳送陣，聲音都被風沙吹亂。

“你我？”蕭長宣臉色還有些蒼白，“你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

“大哥，北部都是弱雞，我這麼個資質平庸的人在北部都是萬裡挑一的天才。他們見光就死了，你别挑了。”

說罷，餘慎頭也不回地給蕭長宣丢了一個通訊器，蕭長宣擡指接住，“這什麼？”

“微型通訊器。”餘慎坦誠道：“我靈根一般，神識練得就那樣，到時候距離遠了神識通訊我沒辦法維持，隻能借助一下科技的力量。”

蕭長宣從不需要考慮這種問題，“這樣你都能把我從地下城撈出來，實在辛苦。”

“是啊，想盡辦法找你，”餘慎翻白眼，“簡直九死一生，感謝我吧你。”

蕭長宣無言歎笑，走到餘慎身邊，“我有話問你。”

“昨晚不都說清楚了？”餘慎小心翼翼畫着傳送陣，“給那群老王八們擦屁股，殺了那群想把北部扯下水的人，遠離謝家順便以儆效尤。”

蕭長宣挑眉，擡指将餘慎手裡磕磕絆絆的傳送陣畫全了。暗紫的亮光落在兩人眼底，餘慎掃了蕭長宣一眼，“你想問——”

“落點？”蕭長宣側眸問。

“東都，”餘慎投出一塊電子地圖，指向東都城區和萬象城的交界，“望仙澤。”

陣盤光芒霎時大盛，夜月下濕冷長風不斷朝他們彙聚，衣擺和長發飄飛。餘慎胡亂地抹了把臉，在傳送的最後一秒，複雜地看了蕭長宣一眼。紫芒下魔尊眉目绮麗，他張口想說些什麼，然而未出口，光芒吞沒了他們。

*

望仙澤，凡間街道一處無人在意的小巷。

紫色光芒一閃而過，巡街機器人敏銳地放出掃描射線，檢測沒有發現異常後，一上一下地飄走。須臾，一個頭頂大包的腦袋探了出來。

餘慎左看右看，見機器人消失才咬牙回頭，“你他娘，你敢用我的靈力……”

蕭長宣往臉上落了個易容陣，順便摁了一下餘慎的腦門，給他也換了張臉後，才慢悠悠道：“你的事，當然用你的。再說，我是個剛恢複的病号，靈力根本不充盈，用我的我們剛才就完蛋了。”

“七年了，”餘慎揉着腦袋，“七年了，你還是這麼……”

他盯着蕭長宣那張換過後依舊英俊無匹的臉，髒話在喉嚨裡滾了一圈，還是沒說出口。

餘慎認了命，“走吧，先去打探一下消息。跟緊我，你睡了七年，望仙澤對你來說可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哦？”蕭長宣立刻跟上去，“怎麼說？”

餘慎隻說出去就知道了，兩人走出小巷，曦黃漁火映入蕭長宣眼簾，蕭長宣瞳孔下意識放大，眼前熙熙攘攘的喧鬧人群正摩肩擦踵，街畔就是寬闊磅礴的江河大浪淘沙。

無數高船揚帆在江面上，人群在甲闆上迎風攢動，漁火與科技靈光共同在夜色中閃爍，堪奪星輝。巨輪掀起波濤海浪，船囪吐出機械齒輪運轉的滾滾白煙，轟隆聲發出那一瞬間，連他都像塵世裡渺小的蝼蟻，他這樣傲視天下多年的魔尊也要仰頭震撼于這航行江面的龐然巨物。

破風乘浪，可抵萬軍。

【壯觀吧。】蕭長宣側眸，餘慎正跟着仰頭張望，神識裡的嗓音分外怅然，【這東西出來後，再沒有半仙敢說科技無用了。】

【……我印象中，航運并沒有這麼發達。】

【我沒跟你說嗎，凡人叛軍跟半仙階級的事情？】餘慎道，【對面就是凡人劃線而治的萬象城，雖然有謝家倒台吸引火力，但兩年前還摩擦不斷，直到凡人那邊造出來這個。】

餘慎擡起手，指向船身，【你仔細看，船身有民用靈力陣，靈力陣啟動後立刻就能掀出一排火炮口，火炮一炮就能打殘一個半仙。】

【民用靈力陣？那不是…】蕭長宣詫異，他隐約記得那東西。

世間科技以靈力為能源，在凡間普及後，毫無靈力的凡人總是有不方便的地方，這就需要半仙來制作凡人能用的靈力陣。這些靈力陣大部分都是遍布基建的大型陣法，比如區域法陣，身份認定法陣，還有些則是高價售賣的易容陣，傳送陣之類技能陣法，一陣千金，價值連城。

至于攻擊陣法，那是半仙們的專屬，決不可能出現在凡人手中。

【那是之前了，三年…還是四年前，凡人叛軍研制出了靈石技術，不再依靠半仙引渡靈力，直接榨靈石裡的天地靈氣】餘慎歎氣，【從那之後研發出的強大武器越來越多，凡人叛軍可能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積蓄反叛了，不然這麼短的時間，他們哪來這麼多武器設計。】

【……】

不。

凡人叛軍統領七年前還在地下城扣腳擺爛。

蕭長宣又瞥向江面行船，心中疑慮越來越多。

他了解那群人，李七金并不是統帥之才，趙裡的天賦也隻在科技編程上。他們能成立凡人叛軍，蕭長宣還可以理解為形勢所迫，但要說把凡人叛軍發展到能跟半仙世家分庭抗禮，治安隊那群人還不夠格。

要有夯實的統領才能，服衆的絕對威信，還要有無可匹敵的财力。

是誰呢？可能是……他嗎？

“但他沒錢……”

“什麼？”餘慎望向蕭長宣。

“沒什麼。”蕭長宣道，“對了，咱們來這做什麼來着？”

“……”餘慎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沒多問，【打探消息。望仙澤是最近幾年才興盛起來，亂得很，但是便宜了我們。】

【？】

【這裡是半仙跟凡人的交易點。】餘慎拿出懷裡玉玦，【凡人不是科技越來越牛嗎，你也知道世家都在忙着幹什麼，争肉吃沒有利爪怎麼行？有些半仙跟凡人就一拍即合，做起了生意，發展了四年多，現在這裡是大家默認的光明黑市，什麼都賣，什麼都能買——我懷疑凡人的攻擊陣法就是從這買的。】

水至清則無魚，所以望仙澤才能這麼快興盛。

蕭長宣懂了，隻見餘慎眼神一亮，随後飛快朝街道拐角的攤子走去。攤子簡陋，隻擺了張桌子，挂了塊破布，布上龍飛鳳舞寫了四個大字“山川遊遍”。

攤主正在喂貓，見了客也不回頭，“問物千石，問人萬石，問仙——”

他還沒說完，餘慎拿着玉玦就往攤上招财貓掃，“仙仙仙，我知道，兩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