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深提起嘴角,也不知是苦笑還是嘲笑,“倒因為我是女的逃過一劫了。”
“……”
“我知道你上九重天是想幹什麼。”重雲深兩指按着太陽穴,“那場遊行,我看了,我親眼看着你登仙的。說實話,我不支持你,但也知道沒能力攔住你,所以一直沒說……但現在,你動觀音鏡,想過以後嗎?”
樓尋垂眸,沒說話。
重雲深似乎從沉默裡明白了他的答案,啞然須臾,說出了都已經被樓尋聽厭的兩個字。
“瘋子。”
“我知道。”
“一手好牌打的稀……嘶!”
話音未落,重雲深左眼中的法陣亮出強光!她倏然閉眼,猛地捂住左邊眼瞳,鮮血從她指縫中流出,重雲深喘着氣,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樓尋一眼,才咬牙道:“搞半天是兩個瘋子,你多大膽子,敢把魔尊帶上九重天?”
樓尋心都提了起來,“他在哪?”
“天碧湖。”重雲深道,“在被圍殺,已經必死無疑,根本沒有去的——喂!!!”
樓尋身影已經消失,重雲深站在原地半晌,環顧神火四起的九重天,最後憤憤跺腳,朝祈神之地的方向跑去。
于此同時,天碧湖銷煙四起。
往日平靜的湖水不斷翻着滔天巨浪,周遭熾烈的神火照亮天湖邊緣純粹的碧色,中央湖水又被天上密密麻麻的面具仙人壓暗,他們如同彙聚的烏雲般懸在天碧湖四面八方,隻待絞殺立于湖水之上的紫衣魔尊。
蕭長宣懸空于碧湖之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血色浸染他绛紫色衣袍,又順着紋理墜入水中化開。
洶湧的浪濤更加興奮,如同張大的嘴,時刻等着将他吞噬拆吃入腹。
【我說什麼?】
虛幻的白影與紅屏投影在空中一同出現,蕭長宣抹開嘴角的血,看見白影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很早以前,我在徐氏地宮就跟你說過,我們鬥了數百年,沒有必要。你非要把事情鬧到如今地步。】
“那我也跟你說過,”蕭長宣紫瞳亮如辰星,“讓你别狗叫。”
他笑起來,犬齒粘血,桀骜狂悖,“你怎麼還不閉嘴?”
【死到臨頭嘴硬。】觀音鏡揮手,無數面具仙人并指,蕭長宣頭頂出現宛如覆壓天地般的巨大陣盤。
那陣盤上符咒古樸肅穆,每走一筆都滲着雷光,不少仙人面具下跟着爆出觸目驚心的血,從天空墜落。
蕭長宣眼見着他們落入天碧湖,濺起水花,又消失在湧動的潮水中。
“九重天的半仙隻有靈根堪造,你讓他們引天雷陣,他們沒有那個資格,會遭受反噬。”蕭長宣冷眼掃過周圍人,“也不知道你這鐵質面具,是控制身體還是控制意識,如果沒有連意識一起控制,那他們豈不是眼睜睜看着自己去死?”
【……】觀音鏡沒有回應,隻揮手讓更多仙人并指将靈力送入陣盤。
天雷轟隆作響之中,越來越多的仙人爆體而亡,墜入天碧湖,血色在碧綠的湖水中像是綻開的花。
蕭長宣眼見着碧水被染成深紫,淡然笑道:“為殺我這麼大費周章,有必要嗎?”
【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觀音鏡這回倒是有了回應,【如果不是你敵不過徐月生,讓她護下樓尋,我何至于對你下手——你該對宣澤即将降臨你的身體感到榮幸。】
“呵。”蕭長宣冷笑,“那還真是榮幸。”
【天雷将成,已經鎖定了你。】觀音鏡盯着他,【你逃不掉。】
蕭長宣攤開手,“也沒說要逃。”
他這般順從的樣子讓觀音鏡覺得有些異常,但縱觀局勢,似乎也挑不出什麼毛病。蕭長宣在被他們圍困前先被徐月生追殺重傷,而後垂死掙紮到天碧湖,整個人幾乎成了個血人。
今時不同往日,他早不是那個以一敵萬的魔尊,多年自毀導緻身體衰竭,此番折騰,早就沒了破局能力。
翻不起風浪,除了認栽别無他法。
興許隻是嘴硬。觀音鏡在數據庫分析過後,得出了這個最可能的結論。
但它看着蕭長宣鬼門關前還潇灑如常的模樣,内心疑窦越來越重,無數種可能性在極短的時間内整合,即使數據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觀音鏡也怕節外生枝,擡手控制面具加大了靈力投入。
無數金絲縷水般的靈力向上湧去,如同在頭頂陣盤牽了千萬條絲線,烏雲盤旋彙聚,天雷聲越來越大,轟隆作響震耳欲聾。
慘白的電光閃爍所有人面龐,如同飛蛾般在空中懸立的仙人們在劈啪作響的光中墜落。
一種極為恐怖的壓迫感覆蓋上衆人心頭,有些仙人手開始發抖,卻沒辦法取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他們繞着天碧湖中央的蕭長宣,見那狼狽不堪的紫衣魔尊擡起手,指尖落了一隻翩翩而來的機械蝴蝶。
他的神色在那刻變得溫柔而悲傷,像是要跟誰告别。
他似乎念了誰的名字,但那刻雷聲貫耳,沒有任何人聽清。
蕭長宣指尖的機械蝴蝶消散,他擡眸,绛紫色的眼瞳與遠方虛幻的白影對視,白影凝着面孔,手心下壓。
【死吧,這就是你的命。】
天地間都寂靜了一瞬,萬物似乎都在那瞬息停止,緊接着,轟隆——!刺目的巨大光柱潑了下來!
蕭長宣坦然赴死,卻在天雷即将觸及自己的那個間隙,看見了如月般的銀發。
淡色仿佛也跟着湮滅在光中,長發飄揚的那刻紅瞳如血,眼神清亮好似神明。
“我聽見了。”
雷聲毀滅聽覺之前,蕭長宣先聽見樓尋的聲音。
他的愛人在那個瞬間對他說:“我聽見了。”
“你在念我的名字。”
如祈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