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女兒的感歎,廣含卉隻有沉默。她決不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結果,一個觀衆是無法這樣笃定的,她再多說,就是在透露“核”的故事。
向外人透露“核”的存在,隻會為彼此帶來災難。聽者從過着日常生活的普通人,不可逆轉地成為篩上的黃豆,而每一次“幔”的振動,都可能導緻這些“黃豆人”墜入“核”中。這一過程存在着概率,“告密者”罹難的概率會陡然增高,所進核域更為兇險。
形象理解就是,透露這一行為本身會直接磨損自己靈魂,從“黃豆”變成更容易過網的“綠豆”,如果還不停止再往下走,終有一日将塌陷為灰燼。
這些已被證實“公理”是所有研究員必須牢記的信息,即便出現了南歌子的存在,也不代表圍繞“核”構建的法則已經失效。南歌子必然有其特殊性,但特殊的是她,不是其他人。
很遺憾,有關于南歌子的後續研究并不是廣含卉有能力接觸得到的,會有更專業的團隊對前者進行數據監測與人物側寫,這點作為發現者的廣含卉幫不上忙。
這是全核子的事業,未來也可能成為全人類的事業,廣含卉不必對他們的認真與專業程度憂心。專事交給專人做,從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後成為語文老師,後來又成為信壓部的一員,上述經曆使得廣含卉對這個的道理再理解不過。
但是看着南歌子對“遊戲”的挖掘和破解,以及屏幕上顔色各異快速飛過的彈幕,廣含卉有一種無法壓抑的,不得不表達的欲望。很多年前,這種相同的欲望使得她在父母的反對下選擇了漢語言文學,多年過去,已經無法評價好壞。
而此刻,她看着自己一無所知的女兒,繼續說道:“主人公知道母親的想法,她将母親的衣服換給模特,隻為揭露一點:追逐她,迫使她進入悲劇的,是自己的母親。”
“獨腿的不是她,是她的母親。”
說到這裡,廣含卉的嘴唇微微發白,喉頭變得無比艱澀。她真的能夠将這些告訴自己的女兒嗎?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她在使廣庭玉重複着自己的命運?
廣庭玉沒有注意到廣含卉的糾結,她的心神全部被自己母親表達出這麼一長串的分析給吸引了,即便這隻是對于遊戲的讨論。她第一次感覺到母親似乎在和她交流什麼,這讓她有些激動和膽怯,也讓她産生了自己必須說些什麼來作為回應。
在一段突如其來的沉默中,南歌子将纏繞組成的長棍卡進模特另一條腿的位置。
“假肢?”
UP主似乎為自己粗陋的成品而感到尴尬。
廣庭玉突然想起幾分鐘前,對着逼近的鬼怪,南歌子半是解釋現狀半是創造節目效果的對白——好的咱媽,您覺得假肢如何呢——此時南歌子真的做了這樣一根假肢。
廣庭玉整理一遍邏輯後,張口說道:“獨腿的衣服是悲劇的宿命,門上的木闆也可以理解為一種封鎖吧?用衣服裁剪的成布料、木闆鋸出的長條組成的腿,這個腿又重新按到了代表母親的模特上……是不是說明她母親的那些行動,其實本不該用在那些地方,而是可以給自己創造一個好結局?”
“她們都會有光明的未來。”對着依然沉默的母親,廣庭玉默默補充道。她知道自己說的這句話被玩梗玩壞了,但其字面義依舊美好:光明的未來。
廣含卉此刻啞口無聲,她為“封鎖”這個誤打誤撞的詞而感到震撼,一時間她的眼眶有點微熱,這是她的女兒。
她不能再說了,她說的夠多了。
“你說的很對。”她轉頭看向紛飛的彈幕,沒讓旁邊的人看到自己的眼睛:“你說的比他們說的都要對。”
随着母親的視線看去,看着諸如“這是整活嗎”之類對南歌子做法的評價,廣庭玉似有所悟。她的媽媽,好像在期待她做些什麼。
“我可以把這些解讀發到評論區中嗎?”廣庭玉說道:“還有藍字君——就是會分析南歌子為什麼這樣做的彈幕,我感覺你的說法可以起到補充的作用,弄個紫字君,UP主應該會看到吧。”
“……視頻結束了。”廣含卉說,起身離開。
那個時刻,研究員無比想說“好”,她思考了很久才得出這個解法,最開始的每一步都猶如弦上走鋼絲,不知道哪個舉動會讓對方墜入深淵。這位第一個發現南歌子存在的研究員,想要的不就是現在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