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如果人們在罪惡中相愛，就應該愛到骨骼都嘎嘎作響的地步。——埃米爾.左拉】

“喂，加入天竺吧，■■。”伊佐那朝你伸出手。

“我會創造屬于我們的王國。”黑川伊佐那眼裡閃爍着瘋狂的光芒。

你看着眼前的少年，陷入沉默。你想起了那個雪天裡孩子們的許下誓言。

‘我要創造一個國度，一個容納無家可歸的人的王國。’

這是黑川伊佐那的誓言，也是你曾經寄托過信任的理想國。

倘若是原本理想中的天竺，你或許多少會期待這種和你不一樣的東西，會帶給你不同的感受和改變。但是現在的天竺已經變了，它隻是使用恐怖的暴力支配他人的社團，本質上和你濫用的暴力沒什麼區别，是同樣的二流貨色。

在你已經金盆洗手的現在，這種暴力的使用是不必要的。它是你現在的生活中不必要的調味品。

“現在的生活不好嗎？”你隻是問了這一句話。

“不，隻是我想要的不僅是這個。”

聽到伊佐那的回答，你啊了一聲。

“那算了。暴力并不是我想要的，我隻想過平靜的幸福生活。”

你搖了搖頭，在伊佐那看來卻像是否定了一些東西。一些他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伊佐那原本認為你是和他一樣的怪物，都是被世人所抛棄的家夥。你們的心裡燃燒着熊熊的火焰，痛苦和複仇是你們的薪柴，噼裡啪啦的火光向着世界宣洩着憤慨和不滿的聲音。

但是，他突然發現你們相似卻并不相同。伊佐那心裡的野獸被他放出肆意嘶吼發洩，而你的野獸則被你關在閉塞的黑暗之中。

這種行為使你變得軟弱，就好像你真的能從這種日複一日的生活中獲得所謂普通的幸福。

伊佐那想起你的懷抱，那種東西也讓他變得軟弱，使他的拳頭變得軟綿綿，像是他之前看不起的被他打到在地的軟腳蝦們。

弱者的眼淚和鼻涕在這一刻如同利劍穿過伊佐那的心髒。

原本從敗者身上流出的東西，隻會得到他的無所謂的唾棄和作惡的喜悅，可這次卻使伊佐那感到無比的恐懼。

在你的溫柔鄉裡，伊佐那不再感到孤獨和寂寞，所以他也不再強大。

而不夠強大的人隻會被這殘酷的世界摧毀。

伊佐那不想成為被俗世洪流沖走的弱者，他要赢，一直赢下去；他能赢，一直赢下去；他會赢，一直赢下去。直到成為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強者。

你不應該是現在這軟弱的樣子，你和他本就是一體，無論是作惡還是下地獄。他理所應當地想。

既然如此，就讓他來扯開你那層俗世的幕簾，讓内心的野性回歸，就像你們幼時那樣，兩匹幼狼互相撕咬、互相守護，哪怕在這陌生的世界裡橫沖直撞到頭破血流，也會從喉嚨裡發出不服輸地低吼。

他要教會你，這世界上唯有暴力是支配一切的真理。

伊佐那擡起手，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又像是拎着一隻雞輕松地把你扔在一邊。

但是又和之前都不一樣。

他再次擡起手，又是一拳，砸在你的臉上。拳頭和臉上的肉擠在一起，牙齒和口腔裡的肉碰在一起，撞出滿嘴鐵鏽味。

你沒反應過來，于是身體順着這股沒收斂過的力道倒在冰冷的地闆上，後腦勺砸在地上，像是一顆充滿氣的皮球，擠壓後又彈起來。

你晃了晃腦袋，吐出夾雜着血絲的口水，眼皮遲鈍地擡起來，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黑川伊佐那，眼神裡還帶着迷茫，像是被他突如其來的一拳打蒙了。

伊佐那居高臨下地看着你。

在你蒼白的肌膚上，傷口就像瓷器上的裂痕。

你把兩根手指伸進嘴巴裡，摸到被牙齒擠壓導緻破皮的口腔裡的肉，用力摁了摁，微小的刺痛傳到你的腦神經。

你揉捏着傷口，就像撫摸着瓷器的裂紋。

大概是破皮了，你冷靜地判斷。

“……有點痛。”你抱怨着，從地上爬起來，習慣性地伸出手，想要給黑川伊佐那一個擁抱。

但他沒有接受你的擁抱，隻是一把推開你，而你的臉上還殘留着火辣辣的痛感。

你低聲唔了一聲，像是感歎的語氣詞。

你看着黑川伊佐那靜靜地站在那，他個子不高，身型瘦削，但房間裡卻被他的影子擠滿了，你的存在無處可藏。他是一隻炸開的氣球，從胸腔裡源源不斷的血液和增生的肉塊填滿了房間，從高高的天花闆到地闆，從廚房到陽台，湧動着的血潮沒有一絲空隙。

你的犁鼻器嗅聞着名為伊佐那的存在，危險的信号不斷刺激着你身為狩獵者的本能，你忍耐着想要反擊的想法，心裡存放着一些安靜又危險的東西，站在原地盯着他。

你又回想起夕陽下的那個約定、夜晚的擁抱、和交換的吻，于是你扯開唇角，擠出一個小小的微笑，嘴角的痣也随着這張皮下的肌肉移動變幻，展現出一種魔性的魅力。

伊佐那好像一杯陶土，環境将他打磨成不同的形狀。如今的伊佐那，已經不是你心裡的那個伊佐那了。

暴力是可怖的催化劑，曾經的他使用暴力是為了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和看不起他們的孩子們能夠彎下腰來好好的聽别人說話，他的拳頭代替了他的聲帶，于是每一次發聲都是歇斯底裡，在這殘酷的世界裡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迹。至少是出于交流和宣洩自我的目的。

而現在的伊佐那和之前不一樣，他隻是為了摧毀他人而行使暴力，把自己的痛苦加之于别人頭上。

正如剛剛他的那一拳頭。

他擡手又是一拳，你下意識揮手擋住。

“來真的？”你面無表情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