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你對半間說:“我需要一間安全的可以休息的屋子。”
半間想了一會,說帶你去個地方。
他臉上帶着笑,腳步像是踩在軟海綿上,有些吊兒郎當。
走在半路上,你覺得半間其實并不在意你消失的那段時間去哪裡了,想到這裡,莫名松了口氣。
你有點想說些什麼,但是又覺得說些謊話來搪塞人,隻會顯得自己越發的不誠懇。
于是便默不作聲。
走到門口的時候,你突然把手伸出到他的面前,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做V型,兩隻手指虛放在他的脖頸處,虎口剛好卡在滾動的喉結上。
兩隻手指沒用力,你對半間笑起來。
“它最記得你哦。”
半間把手放在你的手上面,捏住你手指虎口處的皮肉,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繭子,大抵是槍繭,但也可能是其他的。
他捏住那塊肉後,下手悄悄用力,直到看見你的眉毛因為疼痛生理性的皺起,他才松開手。
“它還記得我呀?”
你看着虎口被指甲掐過留下的月牙型紅痕,擡頭對他說。
“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他聽到你的回答後笑了,彎下腰把腦袋放到你的手上蹭蹭。
你心裡感覺像是被撓了一下,眼睫毛顫動着。
“發膠蹭我一手,好惡。”你收回手,有點不爽地往他衣服上抹幹淨手上油乎乎的東西。
原本還算不錯的氣氛被你的抱怨聲打破。
“什麼嘛?”他嘟起嘴,像是不爽又像是撒嬌。
“發膠什麼的真是受不了啊,栗子頭。”你退後一步,踢了一腳半間,示意他趕緊開門。
“知道了——”他拉長了尾音。
半間作為機會主義者,很識趣地掏出鑰匙打開門。
你環視房間後露出一雙死魚眼。
“這不是我之前廢棄的安全屋嗎?”
原本你還以為是和你之前的安全屋位置距離不遠的地方,沒想到就是你很久沒去的安全屋。
“但是很安全嘛。”半間聳肩。“畢竟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
你想了想之前棄置安全屋的理由,當時你暗殺了一位地下世界裡頗有聲望的家夥,他死後麾下的勢力四分五裂,想要通過抓你來安撫人心的野心家和想要分走這塊香饽饽的家夥們聯合起來通緝你,你曾經的雇主也成了其中的一員,那段時間□□裡的家夥一直在找人,為了保護好這個殺手馬甲,你迫不得已把東京這一片的安全屋都棄置了。
不過已經過去那麼久,想必那群吃飽了的鬣狗早就分食完蛋糕後把他們的老大抛之腦後。
“這麼說也是。”你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房間裡還是那些東西,家具之類的大部分格局都沒有變。你扭開卧室的門,從壁櫥裡掏出存放許久的被褥。
鋪好床鋪後,你打算先休息一會。
至于門外的半間?
被你放生了。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支離破碎的意象充斥你的大腦,像是發熱的癔症,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的警告。
但無論如何,你能做到的隻是在夢裡不斷墜落、不斷向下,穿越過世界的壁障,來到幻夢境。
世界被滿月壓扁,成一張薄畫片丢在那裡。*
月亮沉入東京灣,緘默的黑夜裡閃爍着星點,每一次合上眼皮,晶狀體隐隐發燙,糜爛的紅潮從淚腺裡流出,化作一顆顆被打磨得發亮的白色固體,發酵好的蠟燭随即燃燒起來,鐵鏽味順着光線進入了粘稠的大腦皮層。
流浪的貓咪叼着一隻死掉的發臭的老鼠,帶着一種怪誕的沉默,灰塵彌漫在空氣裡,越過蟲蛀的樓梯,穿過腐朽的閣樓,立在尖塔的屋檐邊緣。
已經死去多時的紫色瞳孔失去光澤,被藏在镂空的瓦片下,幹癟的種子最終在黑色的雨裡長出滿牆的爬山藤,青磚石頭築成的屋子連綿不絕,貓咪穿行在這座古老的城市角落,他們是這裡的主人。
你看見了一隻熟人,是那隻皮毛上有着零星斑點脫落的貓。那隻熬過冬天,卻死在春天的第一天的貓。
它用腦袋蹭你的手,像是打招呼,它步履輕盈,體态纖細,不見之前疾病折磨的痛苦。
它叫了一聲,向你道别,然後扭頭跳上石制圍牆,回到了屬于它的故鄉。
你睜開眼。
夢醒了,那些光怪陸離的東西也離開了你的大腦。
你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雙手捧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