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谌昔抄寫經文時,好幾次分了心。
“或許是我道心不穩,意志不牢。”他為自己解釋到。
“不是。”杜知微咬着牙說,“公子,你根本就不喜歡抄寫經書。相比晦澀難懂、枯燥乏味的經文,你更想到外面去看看。”
“外面?”谌昔的臉微微紅了,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外面沒有我要看的東西,就算有,我也已經看過了。”
杜知微看穿了谌昔的心思,追問到:“既然看過了,為什麼還戀戀不舍?”
谌昔吃驚了看着杜知微,竟無言以對,他沒料到知微說得這麼步步緊逼,簡單直接。
“公子現在的樣子,和七年前一模一樣。”
知微低下頭,似乎陷進回憶裡:“公子當初放棄學武,選擇學詩作畫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可是,當初是因為公子身體不好,不得已而放棄習武的。可現在,這件事情,公子為什麼要放棄呢?”
谌昔眼神迷離,淡淡笑道:“喜歡的事,就一定要做嗎?”
“那當然!”知微說,“如果是不能做,那隻能怪天意作祟,無能為力;如果是不願做,那卻是膽小懦弱、無故退縮。”
谌昔笑了,那笑容很是苦澀,他看定了杜知微的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是不願,而不是不能?”
知微愣住了,他沒想到公子會這樣回答。
谌昔沉下臉來,說:“知微,你别再說話了,研墨去吧,我還要再抄寫五張經文。”
知微沒說話,聽從旨意去研墨了。
夜色慢慢籠罩過來,四周浮起黑暗,松明燈的火光忽明忽暗,落在剛剛寫下的經文上。
兩張經文抄寫完畢,知微已經困得不行,在一旁搖搖晃晃,差點沒站住。
谌昔見了便說:“你回去歇息吧,墨我自己研就是了。”
知微應聲退了出去,谌昔認真地低眉寫字,不知過了多久,恍惚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當他擡起頭的時候,一隻灰毛長尾巴的小松鼠,已經站在書案壘得高高的經書上,轉溜着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看着自己。
谌昔放下筆,朝它微微一笑:“你是叫‘松松’,還是‘鼠鼠’?”
那松鼠沒答話,往前湊過去,嗅着。
“她睡下了沒有?”谌昔又低頭問那松鼠。
小松鼠從經書上跳下來,撥弄着硯台上的墨水,像是在玩。
谌昔看着它歎了一口氣,将松鼠拎起來,一把抱在懷中,走出了營帳。
那隻松鼠在谌昔懷中掙紮着,雙腿瞪着他的肩膀,兩隻爪子朝他的臉扒拉,谌昔連忙快步朝五公主的營帳跑去。
遠遠地看見帳前,有一個姑娘迎了過來。
“谌公子,原來這隻松鼠跑你那裡去了,奴婢還一頓好找呢!谌公子,你的臉……”
谌昔不知道,那松鼠手上沾了墨水,抹了自己一臉黑。
“念玉姑娘,公主睡下了嗎?”
谌昔一面将懷中的松鼠交給念玉,一邊掏出手帕擦臉。
念玉往帳内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為難:“公主,還沒睡呢。”
“那我……”谌昔猶豫了一下,似乎終于想到了一個由頭,“我向她問聲好吧。”
“谌公子……”念玉有些難為情地說,“公主和谌少帥,在帳裡喝酒呢……”
谌昔的心涼了一下,他慢慢說道:“那我,還是不打擾了。”
“不不不,”念玉連忙叫住他,“谌公子去攔一下吧,奴婢身份低微,是勸不住的,萬一公主喝多了,要傷了身體。谌公子的話,公主還是願意聽的。”
谌昔搖了搖頭,想着如今他們也不再是未婚夫妻,他已經沒有立場讓她聽從什麼了。
念玉不甘心,還是指着營帳,說:“谌公子,你進去吧,這幾日公主都記挂着你呢,隻是面子抹不開,你加冠禮的那天,公主還讓奴婢悄悄打聽你的表字呢。”
“念玉姑娘,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确!”念玉說,“公主總是口是心非,嘴上強硬,其實心裡細膩着呢。你不要怪她……”
話還沒說完,但聞營帳内“砰”的一聲,似乎是酒杯打碎了,将兩人的思緒打斷了。
大事不好,他們連忙往營帳内跑去,一掀開簾子,兩人都愣住了。
但見營帳内燈火熏然,五公主像一隻狐狸一樣,通紅着臉,閉着眼睛依偎在谌爍懷中。谌爍抱着她,低頭親吻着她绯紅的臉頰。
“你、你們……”
谌昔如受雷擊,一顆心裂成兩半,散作粉末。
他揚手指着谌爍和五公主,百感交集,又氣又惱,語無倫次:
“好一對,雞鳴狗盜的……”
他把嘴邊“奸夫□□”四個字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