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從雲從三樓的客房裡徑直下到客廳。
他住的客房在走廊另一端,也就順路從離他比較近的那邊樓梯下去了。沒有聽見二樓最裡面的那間房裡羅夏他們的談話聲。
“戴叔,他們還沒起來嗎?”
季從雲在茶水間倒了杯水,探頭看了一眼廚房裡戴望系着圍裙的背影,喝着水問他。
戴望:“他們都應該在02的房間裡。”
季從雲“噢”了一聲,感覺沒太睡醒。他在沙發上靠着,眼睛微微閉上,還想再眯一會兒。
剛閉上眼,二樓的走廊裡就傳來了幾人的腳步聲。
季從雲睜開眼睛,看到被扶着走下樓梯的02,吃了一驚。道:“你好點了?”
02無聲地點點頭。
他現在看起來神色如常。
走了這幾步,02蜷縮了好幾天的麻木的雙腿逐漸恢複了些力氣。他慢慢走到沙發前,在季從雲身旁坐下,望着正并肩說着話朝廚房走去的葉淨月和羅夏。
“季老師,”02朝閉着眼睛的季從雲靠近了一點,小聲喊他。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奇怪,細弱又低沉,和那張陰柔的臉一樣。他還是習慣性地不停眨眼,“季老師,以你對AT技術的頂尖理解,你覺得我……”
02在顧振東的實驗室裡待了許多年。
他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季從雲在實驗室研究員中的地位——除了顧振東,季從雲幾乎是研發部最核心的骨幹。
聞言季從雲睜開眼,擺擺手苦笑一聲。“别這麼叫我。聽上去太諷刺。”
研究着這種法律嚴令禁止的實驗,為着曉曉,季從雲這麼些年忍辱負重,又毫無辦法。
他們背後的窗外開始有陽光滲透進來。02半晌沒說話。
季從雲看着02那憂郁美麗的眼眸垂下去,纖長鴉羽般的上睫毛在眼睑上打下陰影。
“我也不是很清楚。”
季從雲搖了搖頭,但又立刻安慰他:“不過你的情況特殊,你不但隻接受過一次治療,更是幾年前那種沒有加大對比量的版本。所以……能康複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
看着02清秀的臉上露出些許淡然的笑意,季從雲眼裡閃過一絲不忍。故作輕松地拍了拍他的背,幹笑一聲:“别擔心。有我這個‘頂級’高手在,你這點兒問題,還不是小case。”
——盡管從AT研究的最開始就參與頗深的季從雲知道,實驗對神經的傷害徹底不可逆。看着02如今看似愈來愈好的模樣,季從雲還是這樣寬慰他。
“但你現在還是需要多休息,盡可能減少意外狀況發生。明白嗎。”季從雲看着02時而清澈時而迷離的眼神,在心底歎息一聲。
良久02擡起頭,陰柔俊美的臉龐上唇角弧度揚了揚,“嗯”了一聲。
“過來吃飯啊,你倆聊啥呢?”
羅夏在餐廳的桌前站着看了他們半天,終于朝季從雲喊道。
季從雲應了聲。
走到餐廳裡,季從雲回過頭才發現02的目光一直落在玄關前的角落處擺着的那架三角鋼琴上。
葉淨月打量着02注視着鋼琴的模樣,微微笑了笑:“你想彈的話可以試一試。”
三角鋼琴蓋着琴布。雖然有好幾個月沒動過了,應該也沒落太多灰。
02搖了搖頭:“我不會。”
“先過來吃飯吧。”剛從廚房走出來的羅夏說。
可是葉淨月卻徑直走到玄關,拉着02走到鋼琴前的凳子上坐下。
他掀開琴布,撩了撩衣擺在琴凳上坐下。沒了平日裡頑劣不堪的神态,那樣子竟然有一絲優雅。
葉淨月:“那你有沒有什麼特别喜歡的曲子?”
02沉吟了一下,目光從葉淨月臉上移到三腳架鋼琴的琴鍵上。
他的眼睛雖然向上或者向下看的時候會露出一點眼白,卻絲毫沒有三白眼那種兇悍的感覺。反而溫柔如同流水,令人動容。
“瓦爾登湖。”
沉思了好一會兒,02擡起頭看着葉淨月說。
葉淨月稍微一怔,翻開架在琴譜上的平闆電腦想找譜子。
很久沒彈過這台琴,琴譜架上的平闆電腦早就已經沒電了。充上電等待開機的時候葉淨月努力回憶着——雖說他好像之前彈過還是聽過這首曲子,但是那似乎也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羅夏在餐廳的吧台前坐下,面朝着他們,注視着坐在琴凳上、沐浴在陽光裡的葉淨月。
三腳鋼琴發出的聲音厚重地回響在葉淨月家略顯空曠的客廳裡。羅夏好久沒聽到過小葉彈琴了,坐在吧台上可以看到他腳踩踏闆——羅夏記得三角鋼琴的中央踏闆是選擇性延音踏闆,在按下某一個鍵後踩中央踏闆時,隻會延長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