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瓦爾登湖……”蘭唐話音未落,貝錫蘭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停頓了下來。
“抱歉蘭老師,是我媽媽,我接一下。”貝錫蘭一臉歉意地看了看蘭唐。
蘭唐微笑着點點頭:“沒事,快先接吧。”
貝錫蘭按了接聽鍵,來電人“媽媽”的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聽着聽着,貝錫蘭倏然一下站起來,陰柔清秀的臉龐上神色急驟變化着。他的手不自覺地一抖,手機摔落在地。
看着貝錫蘭反常的舉動蘭唐神色微微一變,鏡片後的眼神飄忽了一刻,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念頭。胳膊肘推了下旁邊的椅子,他也站了起來:“怎麼了?”
“我媽媽……”
貝錫蘭急急地推開圓桌邊的椅子,朝門口擠過去。
他喘息急促,垂下的幾縷長發粘在臉頰上,被額上綿密的汗水浸濕了。貝錫蘭奪門而出。
“你去哪兒?我叫人送你!”蘭唐剛快步走到包廂門口喊道,貝錫蘭已經跑遠了。
※
唐河藥業。
砰的一聲,蘭唐鐵青着臉一言不發地重重踹開門。
佛龛前的燭台上火苗飄忽了一下。
坐在辦公桌前的祝江河擡起頭,看了看站在門口的蘭唐,隻略微動了動眼皮,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唇角微微勾起,“哥,你來啦?”
“這就是你送我的‘大禮’?”
蘭唐冷冷道。
祝江河起身将辦公室的門關緊,一面扭頭對蘭唐笑道:“哥你說什麼呢。”
一記耳光忽然狠狠地落在他臉上,祝江河被打的步履不穩,猝不及防地撞在門上。
“你他媽讓人撞貝文秀是什麼意思?!”
祝江河摸了摸被打的那側臉頰,感覺鼻梁有點酸。
他聳動着鼻子吸着氣,感到吸進來的空氣都是火辣辣的。
祝江河看着蘭唐緊緊抿着的嘴唇和額上跳動的青筋,燭火在他的鏡片上跳躍着,看不清蘭唐的眼神。
祝江河捂着口鼻,噗嗤一下笑了。
“哥,我這可是在幫你。貝文秀沒死,司機逃了,你趕緊去醫院找貝錫蘭——”
話還沒說完,蘭唐突然上前揪住了他襯衣的領子。
雖然表面維持着鎮定,實則已經被氣昏了頭的蘭唐一句都沒聽進去。他提着祝江河的領口,又要擡起握緊的拳頭之際,忽然看到祝江河掩住口鼻的指縫間,似有鮮血滲出來。
握緊的拳松弛了一刻,祝江河的聲音繼續從捂着的手後面傳來:“你去找貝錫蘭,他現在沒有錢交手術費的,現在隻有你能幫他……”
“你……”蘭唐一時語塞,臉色鐵青地猛地松開手,“江河!你怎麼這樣惡毒!”
“這樣不好嗎,順理成章的,貝錫蘭欠了你一個大人情……”
祝江河靠回牆上,捂着臉喘着氣笑了。血順着他的手指,染紅了白襯衣的袖口。
良久蘭唐終于恢複了平靜。他用最短的時間平複了呼吸,祝江河擡頭看着他,鏡片後的眼神也文雅如初。
蘭唐抽出手帕,蹲下身掰開祝江河覆在口鼻上的手,想擦拭他臉上的血迹。
祝江河的手剛一放松,鼻子瞬間血流如注。他立馬站起身,拂開蘭唐的手背過頭去。
他說:“趕緊去吧哥,别管我了……”
【鏡城市中心醫院】
“你别太擔心。我問過醫生了,你母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蘭唐停頓了一下,稍微撇過頭,用餘光瞄了一眼正盯着地面上反着光的白瓷磚的貝錫蘭。“住院費用我先幫你預交了。放心吧。”
貝錫蘭坐在走廊冰冷的椅子上,胳膊肘撐着膝蓋,垂着頭一言不發。
蘭唐在走廊裡沉默坐了一會兒,将貼着六位數密碼的銀行卡放在了凳子上,随後起身朝電梯走去。
貝錫蘭咬着嘴唇,感覺腦子裡一團亂麻。
他擡起僵硬的脖頸,眩暈的視線飄過閃着紅燈的“手術中”三個字,然後落在身旁的凳子上放着的那張卡,最後聚焦在蘭唐消失在拐角離去的背影上。
“那個……蘭老師,謝謝您!”
貝錫蘭拿起卡,追到拐角處,朝等在電梯前的蘭唐喊:“我會還給您的!”
他的聲音一如初見那般,哪怕用盡了全力聽上去也是輕輕的,帶着難以言喻的陰柔低沉。
蘭唐腳步一頓。
貝錫蘭聽上去懇切,真誠地在感謝自己。
電梯門剛打開,蘭唐的身子僵硬着。
但他還是勉強扯起笑,緩緩轉過身來。
“小事。先顧好你母親要緊。”
【幾日後·行舟車行】
大樓辦公室内,葉敏正浏覽着鏡城晚報上刺眼的标題,時不時瞄一眼另一台電腦上的股市,心中一團亂麻。
行舟車行的司機撞傷貝文秀後逃逸,這幾日葉敏都還在配合着鏡城警方調查。
肇事司機是不久前新招進來的,葉敏對這個人絲毫不了解。
桌上的電話鈴聲劃破寂靜的夜色。葉敏心中一驚,深呼吸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大哥,是我不好。招聘會沒有親自去,底下的人辦事不利。”
葉敏盡力維持着冷靜的聲音,對電話那頭的沉寂說道。“招人也沒仔細審查,想不到竟招了一個那樣馬虎的進車行。”
“林隊他們,把人抓回來了沒有?”過了半晌,葉方舟才緩緩說道。
“還沒有。不過……車險我們理賠的事是我親自去辦的,林青峰那裡我也是随叫随到,一有消息我立馬就通知你。”葉敏停頓了一下,還是焦慮地蹙起了眉,“但為着這件事媒體興風作浪……車行的股票跌了不少。”
但葉方舟語氣毫無責備她的意思:“貝錫蘭那邊呢?你去看過麼?”
“去過了。貝文秀沒有生命危險,隻是可能後半輩子得坐輪椅了。但有一件事挺奇怪的,他好像并不缺錢。商行額外賠給他的錢都被他禮貌地退回來了。”
不缺錢?
電話那頭,葉方舟眉頭一皺,他想到貝錫蘭的家庭條件,心中頓生疑窦。
葉敏望着辦公室外的夜色,握緊有線電話的手出了汗,有些緊張地小聲說:“大哥,你能抽空來一趟鏡城嗎?”
“我這邊走不開。估計一直到下個月都沒時間去。”坐在實驗室的葉方舟看了一眼儀器上跳動的數據,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幾聲。“你也知道,我現在頭等大事是AT……”
“行,那大哥你注意身體——最近,都還好吧?”葉敏擔憂地說。“其實這事我本想自己處理的,沒想到媒體會鬧這麼大,還要麻煩你操心。”
啪的一聲,模拟實驗結束,三台顯示器應聲熄滅。
葉方舟看着一模一樣熄滅的那三台顯示器,眉間的川字紋擰了起來。
“小敏,你聽我說,明天立刻召集商行的人開會,抛售行舟車行。”葉方舟沉聲道。
葉敏聞言一頭霧水,懷疑自己聽錯了:“大哥你在說什麼?問題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算現在抛售,也沒有人敢收啊!”
“聽我的,一定有人願意收。”
葉敏驚訝之際,葉方舟已經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