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嗎?”
“沒有,稍等。”
“你快點。”
這是不明所以的路人點進直播間,聽到的對話。
傍晚八點,m站首頁随機推流,出現一個标題奇怪的直播間,點進來什麼都沒有,屏幕一片漆黑,挂着一個放大版的默認字體标題。
【告别人世演唱會】
除此之外,幕後傳來忽大忽小的窸窣聲,像是調試設備,夾雜着電流感的雜音。
第一個聲音不耐煩:“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我來試試。”
砰——
一聲巨響後,雜音霎時消失,對話戛然而止。直播間歸于靜寂,隻有屏幕上那一行寫着标題的白字昭顯這個直播間仍處于開播狀态。人流來來去去,留下一個問号,多是被頗為獵奇且摸不着頭腦的标題吸引進來的,發現主播不在,就退了出去。
空無一物的直播間,結合m站首頁牢牢黏在某個位置、牛皮癬似的推薦位,像誤入某種互聯網怪談。
沒一會兒,有認出主播名字的人點進來。
【鸢鸢雲霄?你倆大晚上不窩被窩裡在這裡搞啥】
【不說話裝高冷】
【喂人呢人呢,喂?有信号嗎?】
【什麼情況?】
開播五分鐘後,屏幕上終于有了畫面。
畫面搖晃得厲害,模糊到朦胧的畫面裡,隐約能看見兩個并排坐着的人,其中一個矮一點的笑了笑,對觀衆揮揮手,嘴巴一開一合的說了句什麼。
【笨笨主包,你沒開麥】
【你們在哪裡直播的,前線嗎?】
【全損畫質,音質很好是因為根本沒聲音】
經彈幕提醒,那人終于意識到沒開麥,湊上前,面容無限放大,研究直播間的按鈕。
【我去這是什麼】
【鸢鸢……】
【放過自己放過m站特效,好麼】
【還是喜歡看你們化大濃妝的樣子,回來吧我最驕傲的信仰】
【主包主包我再也不說你們化妝難看了,求求你們化個妝給我看吧,直播間的其他觀衆什麼都會做的】
今天顧沅硯和沈宵竹沒有化妝,或許是因為最後一次,顧沅硯想用本來面目和沈宵竹并肩坐在這個直播間前。為了掩蓋真實身份,他開了m站自帶的搞怪特效,呈現給觀衆的,就是兩個落腮胡小夥,臉頰兩側跟被蜜蜂蟄腫了似的,醜得十分震撼。
“大家好。” 顧沅硯清了清嗓子,不确定問:“現在有聲音了嗎?”
【沒聲音,是不是因為開特效了,關了試試】
【對啊主包,一點聲音都沒有】
“沒聲音嗎?” 顧沅硯自言自語念叨,又湊近屏幕,調出音量狀态欄:“調到最大聲了呀,沒問題呀……應該不是因為特效吧,那麼多人都開呢。”
一旁氣定神閑坐着的人開口:“有聲音,他們騙你呢。”
【雲霄閉嘴】
顧沅硯意識到被彈幕騙了,讪讪坐回去:“别騙我啊,最後一次了。”
【什麼最後一次】
【真的要告别人世了嗎】
【補藥啊】
【鸢鸢你說話啊,旁邊那位你也說話,你們說呀,說永遠會直播給我們看】
沈宵竹悠悠閑閑把懷中的枕頭給顧沅硯墊腰,又往下捋他後腰的衣服,頭也沒擡:“就像鸢鸢說的那樣,我們合約到期,不繼續直播了,今天是一場退圈直播。”
顧沅硯悄悄瞪他一眼,可腰實在酸軟,忍不住靠了上去,看見屏幕一片哀嚎,他抿了抿唇,說:“今天開這場直播,也想和大家聊聊天,很多以前沒有回答的問題,你們都可以問,能答的我都會答,以……我們本人的身份。”
【天殺的哪家mcn不讓你們播了,有沒有眼光啊】
【我要跟你們的mcn拼了】
【補藥分手,補藥啊,演一輩子油膩短劇好嗎】
顧沅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問,答道:“沒有簽mcn,也沒簽m站直播,我們目前是自由人,做出離開的決定是我們兩個人商量後的結果。”
【誰決定的,誰允許的???】
【主包我給你爆米,你别走好嗎[大哭]】
“對不起,是我決定的。” 顧沅硯認真讀着彈幕。
沈宵竹懶洋洋道:“聚散會有時。”
【可是,可是……】
一向伶牙俐齒的彈幕,此時啞口無言,無法像往常一樣調侃挖苦他們,也找不到挽回的理由。
屏幕上的兩人,一個滿臉愧疚,一個滿不在乎,愧疚的那個或許是挽留的突破口,可他眼神堅定,似乎已經決定好了未來數年的人生計劃,不會因别人的勸說所改變;滿不在乎的那個就不用說了,一副無條件支持老婆所有決定的撒手丈夫樣,耳根子又硬,根本不能指望他什麼。
看了二人這麼久直播,觀衆對皮下兩個人的性格摸清了七七八八,嬌妻鸢鸢演的是跋扈豪門貴婦人設,私底下是個色厲内荏,耳根子軟的軟柿子;雲霄呢,看似妻管嚴實際也是老婆奴,骨子裡卻有一種淡漠感,像是習慣了權力與金錢,于是對所有事情都無所謂,隻對鸢鸢特殊。
此二人天造地設、嚴絲合縫,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彈幕終于意識到這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傷感了一會,便又恢複往常嘻嘻哈哈挖苦他們的樣子。
【走吧走吧,有了媳婦忘了娘】
【話說你倆今天怎麼沒化妝】
【氛圍也不一樣了】
【同感。。。黏糊糊的。。。】
【雲霄你手放哪裡呢,摟鸢鸢的腰幹嘛?】
【同事之間要注意分寸感】
顧沅硯滿臉通紅,剛剛說話時,他不小心大動作牽到了腰,呲牙咧嘴“嘶”一聲,沈宵竹便不聲不響的伸手,環在他腰後,替他揉按酸脹的後腰。
力道不重,恰好在舒适的阈值裡,和緩地一點點消解昨夜使用過度産生的酸痛。
對于腰痛的罪魁禍首,顧沅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惡狠狠地撇他一眼,裹緊衣服坐得離沈宵竹很遠。
【主包,,,你們】
【那種多餘感,又來了,或許這裡并不需要我】
【直覺告訴我,他們已經有了靈與肉的糾纏】
【說人話】
【哦,他們做了。】
【而且是蠻激烈的那種,雲霄還蠻行的,把鸢鸢搞這麼狠】
蠻行的沈宵竹讀到這條,不露聲色勾了勾唇,被男朋友撇開也不惱,長臂一伸,顧沅硯就又回了他懷裡。
顧沅硯想起昨天,又想起沈宵竹開葷後的每一天,暗自咬牙切齒。
在溫泉山莊度假的那幾天,沈宵竹丈着四野無人,肆無忌憚的做了個爽,顧沅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好不容易找回幾分神智,又被沈宵竹蠻橫地拽入海。到了最後,他索性放棄了掙紮,順應心底的渴/望,徹底放/縱。
就連房間旁那個露天溫泉池也有他們的痕迹。
顧沅硯本不願去,沈宵竹便抱着他,弄得他失了神,又和聲細語的哄,保證臨走前一定收拾得幹幹淨淨,不讓外人看出房間裡發生過的事情。軟硬兼施之下,顧沅硯被弄得沒辦法,又害怕掉下去,摟住沈宵竹的脖子勉強點了點頭。
新年第三天,灰蒙蒙的天終于放了晴,顧沅硯松一口氣,終于從軟紅塵中逃離,回了學校。
然而沈宵竹的底線遠不止如此。之前談戀愛時,沈宵竹收斂得很,每到傍晚隻是親一親抱一抱就放他回宿舍,可開了葷後,沈宵竹時不時露出狡猾的本性,總有那麼多的借口絆住他,輕則被親得魂不守舍,重則被哄到在他家過夜。
晚歸未歸幾次,顧沅硯覺得樓下宿管阿姨已經把他列為重點監管對象了。
戀愛談得如火如荼,退圈直播也逐漸企劃完畢,發出預告前,顧沅硯頓了頓,最後看了一眼海報上二人的網名。
【告别人世演唱會 鸢鸢&雲霄】
“不舍得嗎?” 沈宵竹問。
“有一點點。” 顧沅硯忽然産生了一種離開故鄉的情緒,短短幾個月,明明每次上工都想着翹班、想着下次再也不幹了,可是竟也堅持了這麼久,期間經曆了許多事,從笨拙到熟練,從排斥到如魚得水……從單身到夜夜笙歌,而今天,卻是真的要告别了。
“沈宵竹。” 顧沅硯猶豫了很久,沒有發出這條動态,而是像尋求某種支持似的,捏住了他的一根指頭:“最後一次,我們用不一樣的方式出鏡吧。”
沈宵竹勾住小指,手腕翻轉,順勢包住了他的整隻手:“你想要怎麼樣都可以。”
顧沅硯輕輕嗯了一聲,按下了發布按鈕。
于是就有了今天直播裡的兩個落腮胡蜜蜂小狗。
彈幕哀嚎一片,顧沅硯點開特效列表,用征詢的語氣問:“這個特效不好看嗎?那我換一個?”
【我教你主包,你按那個關閉特效,我們喜歡看那個】
【都最後一次了讓我看看你和同事的廬山真面目。】
顧沅硯把自己的臉調成了植物大戰僵屍裡面窩瓜的形狀:“這個怎麼樣?”
【算了别改了,上一個也不錯。。。】
【好有沖擊力的審美。。。】
【話說回來,标題是演唱會,主包唱個歌聽聽。】
“我唱歌不好聽。” 顧沅硯停下手,老實說:“而且我沒有幾首會唱的歌。”
【我們不挑,你随便唱唱】
沈宵竹突然說:“上次那首不許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