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戈聯系了鎮政府并留下了一些警員在這裡維系秩序。
她把電話挂斷之後,側身盯着面前這些手上都拿着家裡勞動工具的村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裡隻覺得傅斯敏說的窮山惡水出刁民是真的。
村民們原先以為她帶來的這些警察就是過來吓一吓人要些好處就可以離開了,談判不行直接上硬的,以往都是他們鬧一鬧這件事情就會不了了之,誰知道這批人竟然來這個小地方還要荷槍實彈。
除了說他們家裡的媳婦都是從外面買回來的不正規之外,還把村裡白手起家的幹的活也都翻出來了。
現在個個面露警惕,捏緊手上的棍子将村子中的老人圍在中心裡瞪着面前的這群警察。
應戈捏着指關節,腦袋裡卻在思索着傅斯敏今天說的所有的話。
似乎是到了某個關鍵點上,她手上的動作一頓。
為什麼傅斯敏對自己反對行動的原因一直描述得雲裡霧裡?
她難道是在掩藏些什麼嗎?
想着,應戈擡手撩一把搭在肩上的黑發,扭頭盯着載着傅斯敏和劉曉柔的那輛依維柯開遠的方向。
“現在依照程序,你們有權知道為什麼我們回來到這裡。”應戈抱臂舉步朝着人牆一步一步走前,“不隻是拐賣婦女這麼簡單,昨晚市局連夜調查了你們村的背景,原先隻是在大山裡落後閉塞的山村,世世代代靠着農耕生活,随着時代愈發日新月異,你們村的青壯年大多選擇在外打工,以至于近二十年村子裡都是空巢老人與留守兒童,以及剛剛被你們買回來的女孩。”
“可是轉機就在六年前,怎麼外出打工這麼多年的男人都紛紛返鄉,又不出三年你們村就成了鎮上排得上名号的富裕村,家家戶戶都建起了三層自建房,如果單憑将村子裡的農産品賣到外界靠着電商起家,我是完全不會相信的,除非說你們村有人進了世界五百強,還十分慷慨地想要帶着全村緻富。”
此時時間已近傍晚,天空一輪紅日在徐徐沉下地平線之前還要被群山掩護,餘晖透過頭頂郁郁蔥蔥的枝葉盡數傾灑在應戈輪廓清晰的臉上。
但她下一秒說出的話卻讓衆人的心中高懸起的石頭重重地砸死了希望:“能夠在短時間暴利的群體性産業大概隻有制毒了,不過也還是你們比較聰明選了一個當時最新且價格最高的。原先這種毒品呢隻在省會南榆流通,後面流入北桐遭受過大力打擊之後就銷聲匿迹了兩年,我本來還以為咱們江畔是不可能出這種事情了。”
農村制毒小作坊的特點主要就是異常返鄉,明明是在信息閉塞的山村裡,如此難以行走的山路上竟然還有數量驚人的車轍,看起來還都是價格感人的越野車型。在昨天走訪與今天搜查的時候應戈就留意了冷水坑村一些看起來十分反常的部分,比方說沃柑園位于後山算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但那裡竟然還有用鐵絲網圍着的藍色鐵皮房,拴着的狗一見他們過來就狂吠不止。
報紙遮着窗、屋檐下邊還有攝像頭,院子裡堆了一堆髒兮兮的塑料制品,周遭的植物也十分得少,靠近房子的幾棵沃柑樹的也是枯黃的。
“你們村的作坊算是我從警十年以來見過的最走心的,竟然還把陌生人引到了你們村的工作重地上。我猜猜,是不是這兩年這種毒品行情不太好,導緻你們總是拿不到什麼客觀的收益,因此改做了别的,近幾個月卻又有人願意出更高的價格與你們合作了?”
别看應戈平時臉上總是一副别人欠了自己百八十萬的表情,但在特殊的環境下她臉上的笑容是十分到位且具有殺傷力的。
這個村子帶給人的驚喜真的太大了,明明原先看起來就是件可以由分局完成的殺人案卻牽扯出這麼大的信息。
“先說說,你們把村裡的女人都藏在哪了吧。”
……
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之後,應戈才帶着一部分的警員回市局去看看今天唯一帶回來的女人劉曉柔。
剛上車坐下拿起手機,林淼就湊到她耳邊說:“那什麼,應隊,剛才明哥告訴我一個消息,你聽了先别生氣。”
應戈一挑眉:“什麼事?”
林淼到底還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小年輕,學着網上最近還挺火的對手指動作小心翼翼地說:“就是,敏姐她帶着劉曉柔回去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和她吵起來了,當時還罵罵咧咧地想要把人送回來什麼的,鬧得市局還挺多人圍觀的……”
雖說應戈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覺得傅斯敏會做一些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但真正迎來的卻是出乎意料的劇情。
傅斯敏明明昨天對于那女人的态度還是十分憐憫的,怎麼今天費力氣救出來之後還要将人給送回冷水坑村這個吃人的地方。
她,實在是,太反常了。
傅斯敏來到市局的這三個月算是最魔幻的三個月,以關系戶的身份空降到這,以為是刷刷資曆就可以走了,沒想到鄭局卻告訴應戈是她是常駐嘉賓、來這養老拿死工資的。長期躲着案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規規矩矩打卡上班,一參與案子就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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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鐵皮房漏水的焊接處密密麻麻都是黴斑,下方地闆上因為水不斷滴落的緣故早就堆起了碳酸鈣沉澱,碎玻璃窗外樹枝晃蕩,烏鴉飛過時不時傳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叫聲。
王思明被五花大綁地倒在地面上,悠悠轉醒時發現四周昏暗一片,模模糊糊能夠辨别出身邊都是廢棄的化學工業品。
腦子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他下意識地就活動活動身體,緊接着就被嘴邊湊過來的礦泉水瓶給吓得往後一倒,猛然吸入灰塵逼得他大聲咳起來。
刺啦刺啦,白熾燈在頭頂“掙紮”幾下還是亮起來,世界瞬間就變得明亮起來。
王思明轉轉眼珠子環顧周圍的環境,從擺設就能夠看出來這裡應該是某個廢棄的化工廠,PVC布下邊通過形狀能知道是一些貨箱,地面上都是些塑料瓶和塑料袋,同其他陳設一起,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灰塵。
給自己遞水的男人在大熱天穿着黑色的長袖長褲,包裹得嚴嚴實實,王思明看不到他口罩下的摸樣。
見王思明已經清醒了,男人又把礦泉水瓶湊近,簡單道:“喝。”
王思敏盯着他的手,盡管現在他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喝水了,依舊不太敢喝這種看似安全的東西,沒準裡面加了什麼料讓自己在荒山野嶺裡一命呼嗚了呢。
他收回目光往下男人身後的空地,一抿幹燥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
——那處空地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把蝴.蝶.刀。
“那什麼啊,大哥,我也不知道我幹什麼惹上你們了,如果你們要錢的話我還有十萬存款,聽起來是挺少的,不過也是我的全部身家了,多的話我是實在沒有了。”他努力從眼角邊擠出了點眼淚,“大哥,你放我走的話,小弟我一定一輩子都記住你的大恩大德,我殺了我老婆,警察那邊肯定也找我找瘋了,我走了也就不會惹警察也找到你們啦。”
男人似乎臉上并沒有什麼表情,隻是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強硬地把純淨水灌進他嘴裡。
喉間一股清甜的感覺使得王思明在生理上不斷地吞咽,就連掙紮也忘記了。
一瓶五百毫升的純淨水就這麼喝完了,男人一撒手,王思明立馬就失去平衡撲倒在地上。
“我們老闆說了,在遊戲正式開始之前,你不可以出現任何的生命危險。”男人雙手自然交疊在身前,語調平平,“不過生活質量也不會很高,你也不可以随意地将這間屋子弄得髒了,我們老闆不喜歡污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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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戈等人回到市局已經是晚上九點出頭了。出了傅斯敏與受害人吵架這檔子事,他們自然也是用了在年久失修的警車不散架的範圍内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