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怎麼樣都沒法聯系到傅斯敏之後,應戈想了整整一天才就上次那個視頻的問題,在午休時攔住鄭家榮。
鄭家榮家就住在市局附近的家屬院,早起蹬個自行車開十分鐘也能準時上班,中午自然而然是要抛棄市局食堂的預制菜,哼着歌回家陪着小孫女吃老伴做的江畔菜。
他前腳剛高高興興地把辦公室收拾包背着公文包就準備鎖門離開,後腳就被匆匆過來的應戈攔住了去路。
“應戈,你吃飯了嗎?”鄭家榮詭異地看了一眼她,最後也許是實在不知道開口說什麼,隻好用中國人最常用的問好方式。
見應戈搖頭,鄭家榮便擺擺手打發她:“那就先去吃飯,最近都沒什麼要緊案子,好不容易閑下來,你這樣天天瞎忙活把身體搞壞了怎麼辦?”
她還是半步都不挪,隻問:“傅斯敏去哪了?”
“你沒看到她發的辭職申請信啊?”鄭家榮滿頭問号,“雖然我這裡審批通過了,但是呢,警察也不是想辭就随便辭的職業,省廳那邊審核不過,她還在你支隊裡上班、拿工資,你别想什麼鬼點子來趕人走。”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了傅斯敏辭職并沒有成功後,應戈心裡輕輕松了口氣。
不過她這次來的目的并不純粹地想知道傅斯敏的訊息,更是為了問清傅斯敏的身份究竟是誰。
“鄭局,我心裡有個疑問積壓了很久了,一直想過來問您,這不正好找到個機會可以一口氣吐光了嘛。您應該不知道,上周有人往我的郵箱裡發了三份匿名郵件,并且還用了點技術手段,閱後即删,幫助了我抓到了礦洞抛屍案的主謀。”
鄭家榮原先是刑偵口上來的人,多年的工作經驗讓的自動抓取關鍵詞能力也很強悍,他聞言臉色一變,斥責道:“應戈,這麼大的事你這麼不早點跟我彙報!”
應戈顯得情緒穩定,她說:“鄭局,您先聽我說完。關鍵最讓我感興趣的在于,其中的那封定時開啟的郵件,裡面的内容是關于目前這個被我們發現并偵查的緬北犯罪集團的,而視頻女主角,經過我的證實就是傅斯敏。我隻想問,她到底是為什麼來頭?”
這幾個月的相處,應戈很早就覺察到了傅斯敏的不對勁,但種種在今天才勉強湊成一張大網。傅斯敏跟她所謂的舅舅一家根本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傅斯敏也很少提起來,而且越是富貴的家庭就越要面子,他們一家就算再怎麼不喜歡這個侄女也最起碼會讓她衣食無憂,可傅斯敏的生活卻過得那麼節儉。
以往應戈要是看不慣隊裡某個混日子的人,用嘴上訓話加上向面前這個正局長申請就能輕輕松松将人調走,而傅斯敏,應戈前幾個月看她簡直是到了一種一見面就覺得不爽的程度了,申請無數次都隻回來一個“等通知”,最後直接被鄭家榮囑托要主動帶着她去出外勤。
就跟塊狗皮膏藥似的,死死賴在刑偵支隊了。唯一能說通的就是省廳在力保她,不讓她離開,鄭家榮隻能迫于壓力不斷地勸說應戈。
傅斯敏在上個案子展現出來的工作能力與格鬥技巧也證實了她并不是個新手村小菜雞,明顯就是個開了小号的大佬。
異常的冷靜與情緒穩定,看似是桀骜太妹的外表,實則城府深不可測,天生就淡漠疏離——根本就不是什麼正常環境裡才能成長出的人。
鄭局沉默着不說話。
應戈見狀太陽穴直跳,隻好放出大招:“傅斯敏是不是有個綽号叫‘三姨’,而且她也根本就不叫‘傅斯敏’這個名字,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是江畔人?”
“應戈,這個情報省廳加上我不超過十個人知道,你明白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件事它也涉及到了十年前你爸犧牲,我不敢賭。最重要的是,這也是你的痛處,我舍不得戳痛你。”
應戈一怔。
應戈一直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部分就是應父。這些年拼命埋頭工作,放過的假不會超過五十天,極力要擺脫小應隊的稱号占據應隊這個稱呼也都是因為這個叫應經年的男人。
她沒有四歲之前含有母親的記憶,是應經年又當爹又當媽把她勉強拉扯大的,但應經年的工作也非常忙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待在單位裡,應戈很小就學會了怎麼樣照顧自己。
青春期,應戈第一次對缺少的父母展現出恨意的反抗隻是連帶着學習一起讨厭了,開始不聽課不交作業,咋咋呼呼地就結交了一群朋友,玩樂隊、瞞着家人天涯海角到處旅行,保持失聯狀态。應經年會用最重的話罵她,也會給她轉很多錢軟着态度去道歉,應戈對此依舊不滿,自虐似的打了一排的耳洞,對老爸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于是父母兩個開始争吵,他叫她滾出這個家,她說他沒有愛就不要生小孩;流淚,他在單位裡莫名其妙就會嚎啕大哭,她在電話裡哭着說要爸爸接自己回家;擁抱,她們互相抱着對方,他對她說爸爸對不起你和媽媽對不起你;和好,應戈回歸原來的狀态備戰高考,她們依舊每晚煲半小時的電話粥,聽女兒興緻勃勃地聊今天的有趣事。
應經年犧牲後應戈的情緒并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親朋好友在葬禮上哭得撕心裂肺,相較之下她作為唯一直系親屬一滴眼淚都沒有,捧着遺照面無表情到結束。
因此所有人都覺得她冷血,情感淡漠到竟然連親爸死了都沒感覺。
誰也不知道應戈在葬禮結束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來自毒.販的圖片短信——被血浸透半邊的兩件警服。
應戈太陽穴直跳:“你說,保密工作我會做好。”
接下來鄭家榮的一番話一個字一個字就硬生生砸進了應戈心裡。
“傅斯敏就叫做傅斯敏,沒有曾用名如假包換,她還有個英文名叫Shimely,兼用代号‘山茶’在中緬邊境為我們做情報工作長達九年七個月,去年九月圍剿兩位毒枭的聯合緝毒任務失敗,她身份暴露身受重傷隻能回國退出一線,為保護她,幾經輾轉最後來到我們市局。”
“你父親犧牲時,她18歲,正好在場親眼目睹了一切,也是她在信号不通的緬北深山裡努力與警方取得聯系,不然我們連你父親的屍首被随意處理在哪裡都不知道,從此傅斯敏這小姑娘就在我們眼前消失了,聽不到任何有關于她的消息。一年後,她主動聯系我們,說可以為我們賣命,報酬是希望我們允許她報仇與幫她找到家人。”
“傅斯敏這些年算得上是無怨無悔地幫助我們,有許多你應該了解過的特大緝毒任務的成功裡都直接或間接的有她的參與,按照工作的時間,你還得叫她一聲前輩。就在上個月,給予傅斯敏的一等功從公安系統審批下來,而她本人拒絕了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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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敏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就連省廳的助理敲門也沒有聽見,還是楚廳一個電話才把人叫起來去參與今天上午需要完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