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琳确實實實在在地吃了點兒苦頭,好在都是些皮外傷,沒什麼大問題。童光拉着她再三确認過後才肯放下心來,反倒是童琳,沒一會兒就趕她回去了。
童琳揭了她的老底還老大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抱着她就是一口大親親,把童光炸起來的毛順了下去,捏着童光鼻子說:“先回去吧,不喜歡醫院,待久了聞着都臭臭了。”
童光看她還能耍嘴皮子就知道人沒什麼問題,隻是自己放心不下。她回頭看看單鸾,想想自己也沒法做什麼,講了兩句,便也點了點頭。
童琳的秘書是個姓江的年輕男性,剛辦完手續過來,看見兩個小的跟着打了聲招呼:“小光來啦。”
童光一愣,也跟着點了點頭:“江叔叔好。”
早過了飯點,童琳大概是從早上一直到出事都能沒吃上什麼東西,他給病人打了飯,又給兩個小的帶了小蛋糕,兩人交代了幾句,他便朝門外指了指,自己到外頭去,給母女倆留足了空間。
江秘書長身玉立的影子站在童琳的身旁太過自然,單鸾隻跟着童光打了招呼沒說話,隻是如果童光不說,她甚至會以為這是童光的爸爸,她們三個人站在一起的模樣和諧得就像一家三口。
童琳向來很忙,童光粗略地瞄了一眼,遞過來的大把紙張裡面除了住院的材料賬單還有七七八八她看不懂的生意上的公文,童光摸摸鼻子,嫌棄道:“住院都不妨礙你給公司當牛做馬的。”
童琳又是一大口親親。
母女倆人又拉着說了幾句有的沒的後,童光便拉着單鸾離開了醫院。
回去的路上童光走在前頭,單鸾在後面跟着走,她抓着單鸾的手抓着很緊,頭低低的,單鸾不知道她是尴尬還是别的什麼,就沒有出聲打擾。
“是不是和想象的差别很大,”童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言不發,走着走着才猛然發覺一路安靜得有些尴尬,她後知後覺地放緩了步調,想随便找個話題打破倆人間的沉默,一時間想不出來什麼,自然而然就和單鸾提到了母親。
她話音剛落,又跟着自己的話回想起童琳的話和自己先前像是被蠱惑一樣的傻念頭,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蠢得不得了。大概是太蠢了,才蠢得臉上的笑意蓦地一下子生了出來。她不知道為着什麼而高興,但想着想着,臉又後知後覺地紅了起來了,“和他們說的不太一樣吧?”
童光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句連她自己都三番五次強調過不甚在意的“澄清”。
她隻是想笑。
單鸾搖了搖頭,又突然想起童光走在前頭自然是看不見的,于是又說道:“你和他們說的也不一樣。”
她想了想又補充說,“小婷老師和他們說的也不一樣。”
童光似乎能理解她要說什麼,可那短暫的感覺一閃而過,她回頭看了一眼單鸾,單鸾沒有回答。
生活在衆人所構成的社會中,難免要受他人的評價所累,以别人的眼光相陪。貼上什麼标簽,給别人貼上什麼标簽,幾乎是所有人一生的課題,很難說得清什麼是個錯對。
先入為主的偏見,後來居上的溫情,捕風捉影的猜測,纏纏繞繞,總在這些言論中間抽絲剝繭,信與不信,似乎都不大要緊,畢竟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到底未必會和評價的主角有什麼交集。
要緊的是那些手與手相牽的人。
可單鸾不敢說。
——她對童光多有幾分濾鏡,因着也有自己的标簽,她也有私心。
童光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她拉着單鸾的手拉得緊,像是抓着自己的手沒有感覺一般,隻有冷風中一點溫度暖意岑岑地滲透進單鸾的手心。
單鸾和她相處了一小陣子,不敢說熟悉,但多少了解了一點兒童光的性子。她本身并非像學校甚嚣塵上的流言說得那麼誇張,甚至她的性子也并不張揚,如果非要單鸾選一個合适的形容詞,她覺得童光那大概算是‘清高’,還是自己把自己架上去的‘假清高’,可能搞藝術的多多少少都會沾染着這麼點兒清高的味道。
那些像是擠出來一樣的、在各懷鬼胎的眼光中強行做出的遊刃有餘,又或是那些對荒誕言論‘澄清’的不屑,還有混迹在不相适的圈子中間,卻又不肯融合的模樣,擺在童光的身上,總讓旁人覺得那種姿态不符合她的處境,惡意一些,就覺得她‘裝’。于是流言加諸眼光逐漸壯大,她接觸得越多,交往得越多,傳聞就被這些相似的眼光添磚加瓦。大多人相信了惡意,又隻看了惡意的一面,便把符合的一切星星點點組裝成了火刑架。
就算最後真的驚覺燒錯了女巫,也大有一句:“誰讓她交友不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