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山市邁入千禧年後擴增了好幾個大區,新警察家屬院建在新城區中,甯斯坐了1小時的地鐵才到站。買了瓜子、水果、啤酒、燒雞後在門口登記一下,慢悠悠走進家屬院深處。今天,他是以徒弟上門探望師傅的理由來的,兩隻手塞得鼓鼓囊囊,樣子要做足。
居然連家屬院都有眼線,甯斯感慨一下汪家的能力,眼神一路不着痕迹掃描,沒發現異常,于是進樓按電梯。
“陳佩——!你當我傻啊?說了幾次都不聽!”廚房隔離門打開,香氣四溢的大蝦味飄出。一名兩鬓角瑩白的女人在圍裙上擦擦手,用一碟剛出鍋的油焖大蝦換走了桌上一提啤酒。
“小甯同志,你總是被糟老頭子欺負,你賺幾個錢啊,買這麼多,待會兒師母轉你啊。”女人踢踢踏踏走到了陽台,惡狠狠指着縮在餐桌上假裝無事發生的陳佩說:“一瓶也别想喝,全澆花!”
陳佩一臉肉痛,滿腹苦悶:“你怎麼拿進來了呢!我不是說了麼,放門口鞋櫃裡面,我上班可以帶過去一瓶。”
“你就說了瓜子。”甯斯吸溜着口水在攻擊大蝦前将自己的手機遞給陳佩,調出他整理的全部資料:“師傅,你看啊。”
“嘶,讓我瞅瞅,怎麼個事。”陳佩端起手機揣摩,眯成縫的眼裡精光四溢,“唔……這丫頭真是誤打誤撞啊,小甯算你運氣好,遇上了。”
陳佩将簡明的側面照放大又縮小:“簡明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麼暫且不能定,但他這個人八成在汪銘手裡被捏着。”
“這個人也是,也在那小王八手裡。”他翻到了甯斯标紅的ID“一片葉子”,思蒙一下斷言:“她不是個重點角色,員工?情人?都有可能,和簡明的關系……有點暧昧了,這小子這麼多爛桃花啊……她是想救簡明嗎?光速撤回的舉動,說明她隻想讓别人看一眼,也就一眼。”
陳佩的判斷與甯斯大差不差,他吐掉一口蝦殼子,好奇問八卦:“師傅,局裡讓你對付汪家,是因為你最了解他們,說說呗,我也想知道點關于他們家的事。”
陳佩皺眉,相當埋汰地啐了一口:“汪家從太爺爺到孫子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王八蛋和小王八蛋的區别而已。”
甯斯發笑,盤子裡的大蝦一隻又一隻地進他的嘴,換下一隻剝殼時連忙追問:“怎麼王八蛋個法兒?”
“汪家從物流發家,起家的時候手就不幹淨,黑的白的都沾,像彭鵬這類與他家有關的案件太多了數不勝數。而且,他爺爺那個年代就知道讓手底下混混去上夜校拿文憑,提前去重點坑位占坑,這意識就領先同行50年。”
“等傳到爸爸這個二代,與有政背景的李家聯姻,讓他家順順利利發了土地财,一政一商合并,一躍成了國内知名豪門。”
“再傳到汪銘這個三代鼈孫手裡,那基本是啥賺錢玩啥,前五年起,我看他定在高科技新技術方面一動不動,我就覺得大事不妙,怎麼他汪家次次都能踩一腳風口飛起來呢?點子這麼好?”
陳佩發愁,擰着眉心,端起旁邊的白開水喝了半杯,繼續講:“我很是擔憂這種政商寡頭的誕生,上面也是,但沒證據撕破面皮,所以隻能派人在屁股後面蹲着。”
說到窩心的憋屈處,陳佩重重一歎息,這是他這輩子警察生涯的心結。
來不及,追不上。
他還有兩年就退休了……每每一想到這裡,腦中便出現了無數受害人家屬淚流滿面的臉。一張張無罪告示、一群又一群申述無望的家屬,對比汪家的如日中天、豪族氣派,陳佩心中絕望的窟窿就越擴越大,愧疚感越陷越深。
甯斯已經解決完成了一盤蝦,他嘬嘬手指頭,壓下想安慰師傅幾句屁話的無用念頭。
廚房門再次拉開,桌上多一盤大蝦,還有一盤青菜,女人瞟了眼陳佩沒有油漬的筷子還有下去了半杯的水,很滿意老伴在自己威壓下節食的決心,喜笑顔開道:“吃吃吃,趁熱吃啊。小甯啊,不夠了還有,師母再給你炒啊。”
甯斯拿起筷子繼續攻擊新的大蝦:“謝謝師母,師母的炒蝦太好吃了。”
女人笑着進廚房去看炖湯,陳佩乘機摸上一個大蝦啃啃,再将‘犯罪證據’混在甯斯那處,喳喳嘴美滋滋回味:“他們的老宅讓我去過好幾次,叫‘月心海山莊’比樓下的公園還大,彎彎繞繞的沒車能走吐你。”
“現在汪家掌權人叫汪韓雨,二當家就是汪夫人,叫李月梅。他家有六個孩子,大哥佛系,學醫去了不管事。老二是個丫頭,叫汪藍雨,是個私生女,野心很大,參與家族鬥争。”
“老三就是汪銘,最小王八蛋的一個,前輪家族鬥争裡的獲勝者,目前内定的下一任汪家掌權人,手裡有海裡數據中心,還有未公開的梅花海島23%的股權,你重點小心他。”
“老四叫汪月月,也是個丫頭,進娛樂圈走了模特路線,參與家族鬥争。老五叫汪敬,私生子,是這幾個人裡手最黑的最狠的,你要當心他。這老六就很有意思了,哈哈。”陳佩警覺地瞧瞧廚房,扭頭飛速炫了幾隻蝦。
“老二是私生女、老五是私生子,都是汪韓雨綠了李月梅的産物,這老六,就是李月梅的私生子,為了報複汪韓雨生的,所以跟了李家的姓,叫李燦星,他倒是沒啥消息,但也要小心,他背後是李家。”
廚房有些響動,陳佩立馬撈了幾筷子青菜塞進嘴裡。
師母出來了,她端着餐盤,盤上是三碗剛出鍋的老火湯,秀眉倒立,亮呵道:“老陳——!你偷吃了沒!”
“沒啊,我就老老實實吃青菜,不信你問我徒弟。”
甯斯直勾勾盯着老火湯,臉上挂起一個老實誠懇的笑:“沒吃,師母。”
“唔,那還行,喝湯,湯裡有排骨。”
餐盤剛上桌,陳佩便兩眼冒光速速端過湯碗,開始祭奠五髒六腑。
“慢點!肚子上有舊槍傷,醫生都說了影響消化,慢點——!”
美食在懷,陳佩哪裡還能顧及其他,支支吾吾敷衍幾句了事。
甯斯解決完了碗裡的老火湯,歇息片刻,自告奮勇擔任次次刷鍋任務。
水管中簌簌澆下涼水,甯斯向窗外望去。半月當空,天空泛着深藍色,小區内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
半年前一位退休的老警察再三叮囑他:要看好老陳,他真的老了,不能再拼命。子彈都打穿他肚子了,能不能給自己留個好晚年就看你這個徒弟盯他盯的緊不緊。
甯斯将锃光發亮的碗筷收納歸位,他很滿意這個休息日,抓到了難得的線索,吃到了美味的大蝦和老火湯,看到師傅和師母恩愛健康的模樣。
就是不知,下一條關于簡明的線索,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