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還在想,當年祖宗示警的究竟是什麼,能讓一位大祭司違背其存在的職責,不對大王據實以告,還要多加隐瞞。
不能讓他再聯想下去了,林施微隻能将對暨白的愛護歸結在感情深厚上。
她和暨白的淵源無法對外人說明白,便歎了一口氣,“這些年我目不能視,祭祀殿中其他人尊我敬我,卻不敢與我攀談閑聊。不怕大王取笑,隻有暨白來到我身邊後,我才不至于如此孤寂。故而便将暨白視為親生孩兒,對他難免驕縱了些。”
不知道帝癸究竟信了沒有,到底沒有再抓着她盤問,将她放了回來。
林施微冷汗濕了後襟,被殿外的風一吹,莫名想起了十年前的暨白。
自從找到這一世的暨白後,林施微已經很少再想起來他了。
或許是這一世的暨白始終是個小孩子,而她卻是個瞎子,所以才會懷念起那個被她依靠、給她安全感的暨白。
不知不覺走到了封存了十年的院子,林施微又翻出了十多年前繡的那副暨白。摸着更加成熟和明顯的輪廓,不禁喃喃出聲,“暨白,你究竟去了哪裡了呢?”
“大祭司……”
林施微将手中絲綢一合,淡定地放了回去,“暨白,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聽說大祭司從内宮回來了,卻沒找見你,”暨白走過來,依偎在林施微懷裡,“大祭司,你剛才在看什麼呢?”
“看我十年前繡的東西,”林施微輕輕捏了他的鼻子,這一世的暨白可是個好奇寶寶,越是藏着掖着,越能勾起他的好奇心,“不過那時候繡的不好,我便放起來了。”
“大祭司,你還會刺繡?”暨白果然好奇,“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刺繡最早是在集首領與大巫于一身的帝王身上繡下日月星辰,如今王室貴族都能享用,各色花紋都有,暨白自然知道怎麼回事,卻想不到大祭司也會刺繡。
“我眼睛看不見,便繡着玩的。你來了祭祀殿以後,我就隻顧着照看你了,哪還有時間刺繡呢?”
“大祭司最疼我了。”暨白撒嬌,“我想看一看大祭司繡的什麼樣好不好?”
“十年前的東西了。”林施微自然不會讓他看到繡着成年暨白的繡品,便摸着他的頭,“你若是想看,我現在再給你繡一個如何?”
“好啊!”暨白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是繡日月星辰,還是繡龍鳳虎獅?”
林施微笑着搖頭,手指從他的臉上劃過,“繡一個你好不好?”
“繡我?”暨白想了想,拍着巴掌樂道,“那就繡一個我!”
暨白從林施微懷裡鑽出來,“大祭司,這裡是誰住的地方。案上都落了好多灰。”
“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你怎麼還住在這裡,這裡又偏又小,”聽到這是大祭司住過的地方,暨白好奇的腳步聲繞着不大的内室轉了起來,“咦,大祭司,這把木劍是你的嗎?”
林施微摸着這把當初教導暨白劍術時連夜做的木劍,十年的時間讓當初潤滑的木劍有了裂紋和蟲子侵蝕的蛀洞,有些懷念地點點頭。
“大祭司,你把這劍給了我罷!”
林施微好奇,“這木劍已經不能用了,你要它做什麼?”
“我一看它就喜歡,”暨白又鑽到林施微懷裡撒嬌,“大祭司,你就給了我罷!”
林施微笑了,“好吧。”
反正也是給暨白做的木劍。
都是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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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癸準備征讨有施氏。
占蔔之事本有蔔師為大祭司和大王占蔔。
癸卻說道:“朕問戰事,應由大祭司為朕占蔔。”
大王的要求并不過分,但是對于她這個瞎子來說就有點故意為難人了。
暨白走上前來,“請讓我為大王占蔔。”
暨白作為下一任大祭司,如此也算是應了大王的要求。
“怎麼,大祭司不會占蔔嗎?”癸似乎是疑惑,也似乎在責罪。
“我為大王占蔔。”林施微走到暨白身邊,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暨白扶着林施微來到早已備好的牛胛骨前,“炙!”
便有人拿着火在牛胛骨上炙烤。
過了片刻,甲骨背面出現裂紋,是為“兆”。
“大祭司,如何?是吉還是兇?”
林施微聽到牛胛骨上裂紋徹底停滞後,用手指一點點摸索着,裂紋清晰連貫,“兆吉!”
暨白輕輕吐出一口氣。
大王似乎也帶了人來看,确認了林施微的确解讀對了蔔兆,沒有再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