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些擔心地問她:“你不是不喜歡人祭麼?為什麼一定要給貴人們做衣?”
林施微沒有将自己的計劃告訴她,倒不是不信任她,而是這種要掉腦袋的事情,沒必要跟她說,讓她平白擔心。
“姐姐,我自有我的考量。”她沒有多說,姐姐不是多事的人,也沒有多問。
在姐姐的幫助下,她很快就将要染的絲綢和絲線準備齊全,隻等着慢慢将心中所想繡出來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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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王對祖宗輪番祭祀的周祭制度,結合人祭,使得王室中的奴隸不斷減少,大王自然将人牲打在了王都中旁系王孫家中奴隸和庶民的頭上,已經被鎮壓的反對聲音一下子又冒出了頭,比之以前更盛十倍,都城裡霎時間嚴峻緊張起來,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就在此時,大王突然宣布要西征西戎,将西戎人擄來當作祭祀的人牲。
西征的命令來的突然,卻奇怪地沒有很大的反對聲,短短月餘便征集起來,浩浩蕩蕩地往西去了。
就連暨白的舅舅也參了軍,聽暨白說,舅舅也怕大王的人牲不夠,到時候把主意打到庶民百姓身上來,不如此次參戰為大王盡些力,多擄些西戎人。而且大王訓練的象兵威風凜凜,見過的人無不折服,對上西戎可謂是勝券在握。大王還說過,凡參戰者,都有權利分到戰利品,與其龜縮在家中,不如上戰場拼殺去。
林施微刺繡的手頓住,西征究竟是大王轉移矛盾的手段,還是他早就計劃好的一環呢?
但事實究竟如何,也不是她所能左右,她能做到的,隻有将手上這兩件華服做好,讓大王和巫鹹愛不釋手,日日不離身,然後……早登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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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此次西征乃是繼商湯後,商人對外發動的最大規模戰争,而取得的勝果比衆人想象中的還要多,數不清的羌人奴隸和牛羊,就連暨白的舅舅都帶回家十幾個奴隸,王都中一時間宛如烈火烹油,熱鬧非凡。
大王征戰歸來後,祭祀用的人牲比之以前又多了數倍,林施微沒有去明堂看到祭祀場面,但隻聽說那場景就讓人不寒而栗。
她日夜趕工,終于将這兩件衣服做了出來,自從堯舜時,林施微偶爾做出些改變曆史的事情,心中就會得到不同程度的預警,近來她也覺出,曆史對自己的束縛逐漸削弱不少,隻要不影響到曆史的大事進程,其他小節都任她施為。
這超出時代刺繡的衣服能不能送出去,就看暨白給不給力了。
又逼着暨白答應了她一次,一定會保佑她,她便先去找了母親,好容易說服了母親,又去找了祖母。
祖母就是母親的母親,她一輩子養活了九個孩子,似乎就是憑此坐上了家主之位。是個極看重生育、非常保守的老太太。
不出意外的,意外出現了。
祖母隻覺得這兩件衣服看着就讓人不舒服,恐有不詳,所以不同意獻給大王和巫鹹大人。
林施微歎了口氣。
她早就知道,權利在祖母手裡,肯定沒有在她手裡時順利,所以當時做出計劃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奪權。而且這老太太怕是人老成了精,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卻能一下子點透其中奧秘。
“祖母,您喜歡人祭麼?”
祖母似乎沒想到這個不常見到的孫女突然這麼問,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又點點頭,“我不喜歡,但是也不會反對。”
“我是說,倘若大王和巫鹹大人從未用過人祭,你會想到使用人牲祭祀麼?”
“自然不會。”
“但是大王和巫鹹大人想到并用了。”林施微氣定神閑,“祖母不喜人祭,但是大王喜歡。祖母不喜歡我做的衣服,又怎麼料定大王不喜歡呢?”
祖母這才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又仔細地看着她做的衣服。
說實話,這衣服的确就像大規模人祭一般,讓她心裡發毛,渾身不舒服,如此說來,大王和巫鹹大人或許會喜歡?
“祖母,我們獻上此衣,是我們的心意,即便大王和巫鹹大人不喜歡,隻要棄之一邊便是了。咱們辛辛苦苦做衣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不至于會領罰吧?”
祖母思考了一會,才緩緩點了頭。
或許是暨白真的保佑,大王和巫鹹收到進獻的衣服都大加贊賞,還日日穿在身上,讓祖母和林施微都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