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走嗎?”
林施微點頭。
“可是你出去了什麼也都做不了。”
“在這裡,我也什麼都做不成。”
“你很聰明,手腳不能做事,但是腦袋卻無損,我能保你留下來,工坊可以養你一輩子。”
林施微搖頭,“我想出去,不想呆在這裡。”
圜又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走了。
瓷器已經燒成過,證明她的思路是沒有問題的,她也不需要時刻繃着神經為燒瓷費心,便每日晃悠在器面前,在他耳邊念咒:“我在窯室中碰到了窯火神,便日日向祂祈禱,求祂幫我殺了你。”
然後還故意在他面前,做一些祈求的動作,将自己的食物當着他的面埋起來,似乎真的在祭祀神明。
“窯火神已經答應了我,隻是這幾日祂有些繁忙事,等祂事畢了就會來取你的命了。”
器一開始還會色厲内荏地罵她:“你也不用吓唬我,你已是個廢人,又身無長物,神明怎麼可能會答應你?”
但是在林施微日日心理暗示下,他夜裡也做起噩夢,開始在白日向她祈求:“以前害你是我不對,是我做錯了,你不要讓神明來了好不好?以後即便你出去了,生活用度也都由我負責行嗎?我真的錯了,看在都是盤龍城人的份上,你就饒了我吧。”
林施微不為所動,還笑得有些瘋,“神明終于忙完祂的事了,要不了幾日,你就該死了,嘻嘻。”
器吓得直打哆嗦。
隻是任他如何痛哭流涕,日漸消瘦,林施微都不為所動。
不管他有什麼理由,将她放在必死之地是他确确實實做過的事情,她不可能原諒。
若不是自己意志足夠堅定,她現在已經死了。
殺人就該償命。
直到燒窯這一天,器照舊在她旁邊哭喪,林施微在他耳邊小聲說:“神明告訴我,你今日就會死了。”
“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會害人了!求求你,放了我吧!”器跪倒在地,抓着她的腳踝求饒。
衆人紛紛看來,林施微蹲下身子,“你聲音再大些,把大人喊來,他現在就會拿你祭天。”
器這才壓抑了聲音,但臉上的表情卻更加醜陋猙獰,雙肩劇烈顫抖,哭聲中滿是絕望。
林施微又湊近他:“你現在求我也沒用了。是神明決定今日殺了你,你應該去求窯火神啊!”
“求神?”器雙眼瞪得滾圓卻似乎不能聚焦,眼球上布滿血絲,迷茫又無神,“對!對!應該求神,我該怎麼去求祂?”
“你見到祂自然就能求祂了。”林施微在他耳邊,運用了技巧讓聲音變得飄渺又誘惑。
“我怎麼才能見到祂?”
“我是怎麼見到祂的,你自然就可以怎麼見到祂。”
器混沌的眼神終于看向了林施微,嘴唇不住顫抖,蓦然又咧開嘴笑了,“是極!是極!你能見到神明,我也可以!神明教會了你做瓷器,我比你會求人,神明一定會教給我更多!”
一邊自語一邊跑到窯室中,發出滲人的笑聲。
衆人都用恐懼的眼神看向林施微,見到她淡然的樣子,又紛紛低下頭,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多做一個動作。
很快小胡子也過來了,祭祀完畢,準備封窯的時候也聽到了器的聲音。他眼神閃爍着,卻什麼也沒問,隻吩咐衆人,“封窯!”
等到火勢起來,窯室中傳出凄厲尖銳的嘶吼哭喊聲,衆人聽着頭皮發麻,卻都靜悄悄的,就連嫫也不敢往林施微這個方向看一眼。
等到開窯,看到又燒成了一批瓷器,小胡子沒出現,隻派了人過來跟林施微說:“大人說,你自由了,可以走了。”
林施微知道,現在的人都信鬼神,見到器的慘狀,他們不懂這是心理暗示,隻以為她真的能溝通鬼神,才都怕了她。她也不計較,便跟着人往出口走去。
快到門口時,圜叫住了她。
“你身無分文,出去能怎麼生活?”圜遞給她一個包袱,很沉,“這些錢你先拿着,能讓你找到生計之前安然渡過。若是實在過不下去,便還來工坊裡,我能保你留下。”
“多謝!”林施微沒錢沒身份沒地位是事實,她也不矯情,圜是那種真正求學若渴的人,自己權當将知識賣給了他得的報酬。
工坊門口一直有兩個人看守,像現代的保安一樣,怕有人偷東西、搗亂,還防止奴隸逃跑。
小胡子的人與他們交涉一番,便示意林施微可以走了。
挎着圜送的錢,林施微踏出了這個制陶工坊。
她沒有回頭,一直走了很遠,才笑了出來。
從這一刻起,她是自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