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鬥?”
“不錯,前日為戋甲彡祭,我在衆王子王孫面前要和他比箭,他不僅大大輸了面皮,還輸了不少錢。”
“彡祭大事,你與他比箭,可會對你不利?”禾理智上雖覺得這位王孫大人應該不是專門為了自己出頭,下意識卻還是擔心如此對他有不好的影響。
“沒事。祖丁一系個個卯足了勁争權奪利,不說和甲的幾個王子還有王叔斂,便是大王也樂得見我給頌王叔難堪。”暨白一臉不在意地輕松說道。
隻是他沒說的是如何費勁心思讓頌應了他的比鬥,更沒說,他南庚之孫的身份,在祭祖太廟前出風頭,立刻就成了祖丁一脈的眼中釘。
畢竟當年,沃甲是從祖辛之子手裡搶得的王位,十四年後,沃甲之子南庚又從祖丁之子手裡搶了王位。如今南庚之孫突然在太廟裡對他們祖丁一脈發起比鬥,又赢得這麼漂亮,誰知道包藏了什麼禍心呢?
這些禾自然是沒有能力知道的,見他說得這樣輕松,也隻覺得剛見過一次面的王孫心裡自然有譜,不會為了她給自己找麻煩。
既然是頌的錢,禾便不客氣了。
“多謝你。”禾将玉貝收好,也不想着出去買什麼耜了,生怕被人盯上,叫人把錢偷了去,“貴人來我家裡歇歇腳吧。”
其實禾隻是客氣地問一句,畢竟她家貧陋,貴人應當是不願踏足的。
暨白卻喜笑顔開,“好啊!那就叨擾了。”
禾禮貌地微笑僵硬了一瞬,便領着王孫回到了家中。
母親萗聽說是月旬前送了錢的王孫到了家裡,頓時受寵若驚,待到禾把玉貝拿出來,立刻驚慌失措起來,語無倫次地搖頭擺手,“貴人先前所賜,我家已經受之有愧,怎麼能厚顔無功再受貴人賞賜呢?”
暨白沒有一點貴人的架子,和氣地說:“無妨,王叔無狀,竟然欺殺同姓本家,吾等才是汗顔。這些錢也是我那貪鄙的王叔所償,阿婆莫要妄自菲薄,安心受用便是。”
萗一愣,複雜地看着玉貝,嘴角嗫嚅,又看了看懷中的幼女,最終點了點頭。
暨白在禾家歇了歇腳,喝了土腥味極重的水,一直到了小食,禾便出去和族人換了些藿葉葵菜,兔子肉和一些桃子。這已經是平民百姓中極豐盛的了。
萗擔心貴人在自己家中吃不慣,暨白卻吃得自在極了。
而且隔三差五便來她家裡,禾想着自家的大部分錢都是他給找來的,這一些飯食當真算不了什麼,便每頓魚鹿肉羹為他預備下了。
萗也漸漸與暨白熟稔起來,兩人偶爾還會說起禾小時候。
“阿禾自小便是個極活潑的,她爹總說她是個小子,根本不像個姑娘。自從……阿禾就像變了一個人。我知道,這孩子有擔當,就像她爹說過的,内裡是個能撐事的小子。她什麼都不說,但我這當娘的知道,她心裡都存着事啊!”萗說到動情處,也濕了眼眶。
暨白安慰她兩句,卻暗暗記下,心中沉思。
直到一日,暨白邀功似的給禾看了一塊美玉。通體潔白,光澤瑩透,觸感生溫,禾沒見識過什麼上好的寶貝,拿到手後卻也能認出是一塊絕世美玉。
“恭喜王孫得此寶玉。”
“這是我托人在戎狄找到的一塊玉。”暨白爽朗一笑,将玉用絲綢又包好,擡眸看了一眼禾,眼中漆黑如星夜,“我知你仍不能釋懷。我可将你引薦給大王,你借獻玉的機會,在大王面前告他一狀。若說這天下誰能治得了他,那便隻有大王了。”
暨白将包裹了美玉的絲綢遞給禾。
禾呆呆地看着暨白,怔愣住,胸口湧起暖流,千言萬語交集,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你……”
“大王想要遷都,但是王族大臣們都不願意,不僅在王庭聚集抗議,還在百姓中間散播謠言,讓百姓小民來找大王鬧事,說不願違背先王,荒廢奄都。大王對此深惡痛絕。”暨白以為她不知該怎麼說才能打動大王,讓大王為她做主,便細細為她分析,教給她,“王叔頌便是其中梼杌,隻是反對者浩浩,大王掣肘難行。你隻要能給大王一把刀,讓他破開這局面,想來大王是極願意為你做主的。”
“遷都?”禾不禁在口中重複了一遍。遷都的消息從年初便廣為流傳,隻是奄都剛修建完善,這裡一無水患,二無兵災,自然不願遷徙,民言沸沸,還以為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大王想遷到哪裡去,又為什麼要遷都?”
“去北蒙,也是咱們大商故地,夏朝帝芒時,曾族居的殷地。”暨白身為王孫,對族中曆史如數家珍,“為什麼遷走?或許是大王有政令,在這裡行不通,自然就要思變了。”
最重要的是,如先王仲丁、河亶甲、南庚一般,躲避虎視眈眈的王族——也就是他們南庚一系的王子王孫們,好鞏固他這一脈的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