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鳴澤沒有回應她的話,他把自己斜着攤平在後座上,雙手放在腦後支着,面上若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總覺得我今天虧大了,陪你閑聊了這麼久,還沒談成交易。”
“會有很多人把靈魂給你做交易嗎?”
“一部分吧,像你這麼固執的也有。”路鳴澤淡淡地說着,
“但一個從來不出賣自己靈魂的人,當然常常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是嗎?原來魔鬼也會讀人類的文學作品。”
“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路鳴澤之後的語氣幾乎稱得上笃定,“你會後悔的,但我不會有第二次好心了。”
姜黎看向這個舒展身體占了她身邊大半車座位的男孩,冷不丁地出言詢問:
“路鳴澤,你為什麼會想要我的靈魂?”
路鳴澤面無表情,也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過了許久才輕輕哼了一聲:
“那是很有價值的東西……你不知道的,有很多東西在觊觎着它。”
他的一雙黃金瞳看向她,仿佛立于頂端,冷酷無情,又帶着傲慢的命令:
“但既然你不願意給我,那就給我把它留好了。”
*
路明非開車都開得要睡着了,他今天和楚子航生死時速幾小時,本來就累得要死,奈何師兄受了點傷,他也不好意思讓他來當司機,姜黎和楚子航吵了一架又好像和好了,但那之後還是沒人說話,車上的空氣有點沉悶,路明非不太習慣這種氛圍。
“停車。”
就在他神遊天外,全靠肌肉記憶駕駛的時候,身邊楚子航冷冰冰的命令讓他打了個激靈,他一腳踩在刹車上,慣性往前讓他被安全帶猛勒了一下。
“怎,怎麼了?”
路明非茫然地問,他看見楚子航雷厲風行地下了車,然後淋着雨走到後面拉開了姜黎那邊的車門。
壞了,楚子航剛才的語氣和臉色讓路明非心裡直犯嘀咕,他心想師兄應該不是那麼小氣記仇的人吧,總不能是吵完架越想越氣然後終于怒火攻心忍不住要拉姜黎下車當街鬥毆以解心頭之悶……?那他要攔着他嗎?問題是自己也攔不住吧,可是不攔着好像又很對不起姜黎,也不知道自己一個廢柴加上受傷的她能不能按住暴走的楚子航……
“……?”
楚子航疑惑的視線隔着車窗與偷偷打量的路明非對上,
“你怎麼愣着?下來搭把手,把傘帶上。”
路明非這才又看了眼周圍的環境,他們車停的地方附近有點百業蕭索的意思,沒什麼店家,隻有一間網吧的燈牌在雨幕裡亮着昏暗的光,他恍然,自己剛才差點開過地方了……
這裡是卡塞爾在G市的一間安全屋,網吧隻是面上的掩護。
“哦哦哦來了來了。”
路明非一骨碌從車上爬了下來,他撐着大傘高舉到楚子航頭頂幫他擋雨,就這麼一會兒,師兄的身上差點都被淋透了,雨水順着他的眼睫滴落,他安靜地看着車内的人。
“啊……睡着了。”路明非放輕了聲音,“要叫醒她嗎?”
楚子航搖了搖頭,他脫下自己濕透的外套遞給路明非,彎腰把姜黎從座位上抱了出來,小心地避開了她受傷的地方。
她臉色蒼白,指尖冰涼,在閉上眼睛不作聲響的時候,姜黎整個人的存在感簡直低到可怕,像是和所有人隔着層看不見的障礙,路明非順手幫她把淩亂搭在脖頸間的黑發給理整齊了,他們的動作都很輕,一直到他們和網吧的前台對完暗号,平日警覺的她不知為何也沒有醒。三人回到了卡塞爾在各大城市專門為執行官準備的安全屋裡休整,楚子航把她放在床上,轉身去搜尋起安全屋裡必備的後勤物資來。
當姜黎再次醒來時,她聽到了輕微的金屬磕碰聲,鼻尖是淡淡的消毒水和藥味,她恍惚了一下之前發生了什麼,别是被誰送進醫院了,她是不是該趕緊銷毀證據逃跑才對。
她頭疼地想起身,被一隻手按了下去,楚子航一如既往冷淡的熟悉聲音從身側傳來:
“不是醫院,安全。”
姜黎把自己重新埋進柔軟的被子裡,長舒一口氣,放空地看着天花闆,幾秒後,她視線再度聚焦到邊上的兩人身上,路明非盤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擺着個刻有卡塞爾校徽的金屬箱子,他在從裡面翻找些什麼。
楚子航在她的床邊搬了個凳子,姜黎嘴角有些抽搐,因為他邊上還擺了一托盤染血的酒精棉球,這人正對着一面落地鏡,拿着持針鉗慢慢縫合手臂上的傷口,面不改色像一名精準的外科醫生,他在塗藥紮繃帶這種事情上是一把好手。
但姜黎敢打包票,這位猛男絕對沒給自己打麻藥。
當她醒的時候,他給自己做的小手術已經在收尾了,楚子航很快剪斷了三角針後的縫合線,緊繃的肌肉稍微放松下來,他把手頭的東西一齊放在托盤裡,重新看向姜黎:
“醒了就起來吧,幫你縫下傷。”
“……”姜黎苦着張臉,“我覺得不縫也能好。”
“會留疤的啦。”路明非表示不贊同。
“你用言靈幫我治一下吧。”姜黎拿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那個是透支生命力的……現在又不是什麼戰場上的緊急情況,還是慢慢養比較好。”路明非很無奈,
“姜黎你怕疼的話可以打麻藥啊,又不是非要像師兄那樣硬撐的。”
“我也不喜歡麻藥,而且打針也很疼。”
姜黎閉上眼睛,雙手胸口合十,安詳地選擇了逃避現實。
路明非捧着幾根一次性注射器過來了:“沒辦法啊,誰讓你受傷了呢,喏,破傷風和狂犬病疫苗,師兄剛才已經打過了。”
“我覺得我命很硬,不打也沒事的。”姜黎埋在被子裡悶悶地說,她不喜歡打針。
楚子航和路明非無聲地對了個眼神,屋子裡一時變得很安靜,正當她有些奇怪想偷偷看一眼的時候,姜黎隻覺得被子下的手上一涼,緊接着一股尖銳的痛意從大臂傳來,楚子航完全罔顧她的意見,不由分說地直接捋起袖子給她肌肉注射了一針疫苗,那動作之爽快利落仿佛在拔刀砍龍王。
她猛地嘶一聲,罵了他兩句壞東西,不痛不癢,楚子航丢掉已經沒用的注射器,單手接住她揮過來的拳頭,十分沒有同伴愛地評價:
“怕疼下次就别受傷。”
路明非倒是很懂眼色地給她剝了塊巧克力上貢,姜黎嚼着黑巧含糊不清地說還是小路同學好,他嘿嘿笑了兩聲,說學院那邊體恤她這次任務的傷損,給他們休了很久的帶薪病假,她可以放心留在這裡或者跟他們回老家好好養傷。
然後路明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把手機掏出來晃了晃,帶着笑意跟姜黎說:
“對了,過幾天有人要來探病。”
“誰?”
“繪梨衣和象龜兄弟倆,他們來國内旅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