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大三尚未結束的時候,姜黎依然年輕依然氣盛,她擁有着好像可以改變一切的強大能力,還沒見識過不可挽回的錯誤,還認為自己無所不能,人在沒有牽絆的時候是膽大妄為的,她有恃無恐,敢于什麼都不想就沖進一片狼藉的荊棘叢。
直到她身邊的這個女孩教會她什麼叫不可能。
所以像楚子航剛才問姜黎有足夠的理由嗎?她能給出的答案是:确實沒有。
她和楚子航滿打滿算也就認識了兩年出頭,搭檔一年多,都在獅心會算是熟人,共同接過幾次任務,一起出生入死數回,欠彼此那麼一二三四條命……
但要說他們真的關系好到什麼地步了嗎?好像也不是,楚子航還是會用那種冷得要死的态度拒絕所有人的靠近,任務之外他們很少交流。
可……人總需要一些時刻去聽從自己的本心做一些别人看來萬分不值當的蠢事的。
姜黎想了想,最後給出一個完全不像理由的理由:
“萬一你被關起來了,那以後任務結束收尾的時候,我沒了村雨刀身凝結的水來擦手,豈不是會很不方便嗎?”
而且像楚子航這種刀劍一樣又冷又鋒利的人,要是以後隻能在荒島上度過餘生,再也見不到的話……仔細想來怪可惜的。
“如果我真的被帶走了,我會記得把村雨留給你的。”楚子航說。
“我真是服啦!”夏彌扶額做暈倒狀,“你倆一個在說城門樓子,一個在回胯骨軸子,就這還能對上話呢?”
好槽啊師妹!路明非給夏彌豎了個大拇指。
“雖然我是很饞你那把村雨……”
姜黎歎氣,她把手上削好皮的蘋果直接一把塞進了楚子航嘴裡,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但是兄弟,你不覺得‘楚子航配村雨’已經成為卡塞爾裡公認的一個真理定式了嗎?我才不樂意繼承你的遺産嘞,别人要怎麼看我啊。”
楚子航艱難地移動他紮滿了繃帶的斷手,把一整個大蘋果從牙齒上拿下來,以免自己被惡毒皇後姜黎噎死,落得一個卡塞爾白雪公主的美名,他執着地糾正:
“隻是被關起來,沒有死,不能算遺産。”
“哎呀呀我看我們還是别管他這個死巨蟹的意見了學姐。”
夏彌興緻高昂地攬過姜黎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
“我是雙子……”
楚子航無力的反駁在兩個女孩子專注的讨論中被完全忽視了。
“以防真的出現這種情況,不如咱們提前商量一下要扛着這根木頭逃到什麼地方去呗?”
這麼說着,夏彌點開了手機上的世界地圖,
“我覺得尼泊爾就很不錯啊,諾瑪的監視力度在那種地方應該挺小的吧,而且我心水那邊的漂亮紗麗很久了诶!”
為什麼我總感覺你關注的重點在當地的衣服上啊!路明非默默在心裡反駁。
“你……”姜黎望着夏彌,有些吃驚的樣子。
“我?我怎麼啦,有這麼好玩的事,你可别想丢下我啊。”
夏彌笑眯眯地回看她,露出兩個俏皮又可愛的小虎牙。
我擦嘞,路明非也震驚了,他這才反應回來,怎麼說着說着夏彌小師妹也加入了姜黎的自殺式搞事計劃啊,他忽然覺得自己作為唯一的正常人,待在這間病房裡顯得格格不入,不禁感到有些悲催,然而還沒等他自己郁悶一會兒呢,兩道有如實質的目光就投在了他身上。
路明非顫抖了一下:“幹……幹什麼啊,我事先申明我真的很沒用的,你們的跑路計劃裡不要算上我啊……”
“哼哼,有句俗話說得好啊,If you are not part of the solution, then you are part of the problem.”
夏彌晃着食指拽了句洋文,
“所以明非師兄啊,如果你不成為同夥,還聽我們讨論了這麼多機密信息,我們就隻好……”
“解決你了。”
她幹脆利落地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話是這麼翻譯的嗎?!不對勁吧!
路明非把求救的視線信号發射給了姜黎,然而姜黎看了眼笑得一臉純良無公害的夏彌,很快猜到她隻是在逗路明非玩,有些無奈地跟着笑了起來:
“是的,明非,夏彌說得對,你知道的,我一直是跟她站一邊的。”
這怎麼辦啊?路明非又去看他親愛的師兄,可惜的是楚子航也沒有拒絕兩位美少女的權利,隻好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路明非頓覺自己前途渺茫,他對被秘黨追殺這種事真的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平生最大夢想就是找個能上網的地方混吃等死打一輩子遊戲,之前别無選擇才大學上了卡塞爾成為屠龍大軍的一員,眼瞧着現在就要被漂亮學妹無情手刃了……
但是……他真的要拒絕嗎?
哪怕夏彌不威脅,路明非内心也是有遲疑的,拜托,師兄救了你的命诶,他幫你撐場子,幫你追初戀,在即将完蛋的過山車上都願意把唯一活下去的機會留給你,現在你能去為他拼一次命,甚至不一定會死,你就要慫了嗎?你個軟蛋,活該沒人喜歡你!如果師兄和姜黎都走了,難道你真的要在寝室裡和廢柴芬格爾搭夥過一輩子嗎!
路明非在心裡對懦弱的自己這麼罵着,好給那個衰小孩湊起一點勇氣,他一咬牙,一副馬上要英勇就義的模樣,軟趴趴結結巴巴又帶着幾分堅定地說了句:
“我我……那那那那算我一個!”
不就是拼命嗎,反正他就是爛命一條嘛,都跟魔鬼交易過1/4了,剩下3/4也沒人稀罕,路明非忽然意識到,比起真的沒命這樣的事情,他好像更怕的是另一種失去。
“喔?”
夏彌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沒想到這個小綿羊師兄居然也是有血性的。
“别擔心,明非。”
聽到他的表态,姜黎也笑了,她很自信地對他保證,
“就算真的要跑路,我也肯定不會讓你出事的。”
路明非隻能苦笑,感覺自己上了一條賊船。
好在這件事最後沒有發展到那一步,聽證會上,學生會和獅心會的成員們抛棄了前嫌,就算兩個相互競争的學生團體再怎麼敵視彼此,在共同的敵人面前也是會聯合起來的,恺撒更是臉都不要了,他在調查團面前暢談自己和楚子航半夜“懷民亦未寝”的深厚情誼,聽得坐在深紅色象征獅心會這邊角落的姜黎差點沒笑抽過去。
他們最終沒用到那個偉大的逃亡計劃,而是被派去了中國執行新的任務,斬殺一條名為“Fenrisulfr”的龍。
此後的沉重往事暫且不談,隻能說路明非剛才對姜黎報以懷疑的态度是有充足理由的,他真的很擔心自己師姐再語出驚人說點什麼“别管其他亂七八糟的了我帶你跑路吧”之類的話來。
“哎呀,我現在不會那麼沖動了。”
姜黎拍了拍路明非的腦袋,她輕輕歎了口氣,
“敢沖進荊棘載途的命運算什麼本事啊……能所有人活着沖出來才是真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