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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樂園裡,一處炫目燈光無暇顧及的角落。
兩個玩偶服正靜坐在路沿上。
受不了過于安靜的氛圍,跳挑虎率先開口:
“你知道我現在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沒等另一人回話,他接着自問自答道:
“我在想,我要是老大就好了,我要是他,現在就能手一揮幫她包下整個迪〇尼的場子,清空其他無關人士,全部工作人員都得圍着她轉,所有花車巡遊,所有煙花表演都隻為她而服務,每個人都要對她好,對她微笑,讓整個樂園送給她一場盛大浪漫又難忘的約會。”
“浪不浪漫終究都是看人的。”
跳挑虎的好朋友,小熊威尼平靜地回它的話,
“同一句話,同一束花,看同一場煙火,從不同人那裡得到的體驗,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如果人對了,哪怕隻是看到人群中她匆匆經過的衣角也很浪漫。”
“怎麼感覺你很懂浪漫啊?以前談過戀愛?”跳挑虎奇怪地問。
小熊威尼搖頭。
跳挑虎又問:“那你體會過暗戀的滋味嗎?”
小熊威尼沒有回話。
“也是。”跳挑虎幹巴巴地為自己打圓場,“問你這個有什麼用,從來隻有别人暗戀你的份。”
他自嘲地笑笑,自己倒是暗戀過很多人,像是幼兒園隔壁床的女生,小學時候對他笑了一下的同桌,甚至中學期間也是喜歡某文藝少女好幾年都不敢開口……但在這方面的豐富經驗應該完全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優點。
兩人繼續相對沉默着,小熊威尼卻輕聲開口:
“在我的理解裡,暗戀是你的人生出現一個你控制不了的變量。”
“一切都被打亂了,但她很好,所以變得失敗的隻有你自己。”
說這話時,他淡定得就好像在分析解剖什麼沒有生命與情感的陌生物體。
“你……”跳挑虎遲疑。
“芝加哥的冬天,日落時間在四點。”小熊威尼繼續說着平時很少說出口的話,“夜晚很長,日照太短,雪季一直要持續四五個月,沒什麼特别的,處理積雪也很麻煩。”
“确實是這樣,一開始看到下大雪還很興奮,後來就隻覺得煩了……”跳挑虎附和地點頭。
“但如果有個人每年都跑到你樓下,喊你說今年也下雪了,快出來看。”
小熊玩偶頭套下的人,語氣還是一如既往沒什麼波瀾,
“那冬天也不難度過吧。”
當你留意到某年初雪中的一片,落到某個女孩的鼻尖,發現她似乎打算蓄長頭發。
你無比清楚地知道,這将是你人生變得一片混亂的開端。
跳挑虎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提出更多疑問,他們之間似是有某種心知肚明的默契,在夜晚霓虹燈下,兩個穿着玩偶服的男人沉默而詭異地并肩坐在台階上,莫名透露出一股子頹喪感。
有的情侶走過時會回頭同情地瞧一眼他倆,然後再摟住彼此的胳膊耳鬓厮磨,他們目送着一對對熱戀中的情侶經過,惆怅中又帶着點荒誕的搞笑。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會同意我說的什麼約會計劃?”跳挑虎忽然打破這種詭異的氛圍。
“她現在看起來很開心,這樣很好。”
小熊威尼透過頭套,看着身邊同樣把自己藏在玩偶服下的同伴,
“路明非,你又是為什麼?”
……
他看不透的玩偶頭套下,似乎傳來一聲輕笑,楚子航不知那是不是他的錯覺。
“師兄,我這個人沒什麼約會經驗,唯二的兩回,一次是你們幫我約陳雯雯吃飯,一次是我在日本和繪梨衣逃跑出去玩。”
“兩次約會都還算順利,可它們最大的共同點,其實不是讓我發現我喜歡什麼,而是讓我認清了我不想要什麼。”
“尤其是和陳雯雯吃飯那次,我從來沒那麼清楚地認知到,我和她是不一樣的,推開卡塞爾那扇門之後……不,甚至是遠在那之前,我跟她就完全不是一類人,我過去對她的喜歡實在是……太淺薄,太自以為是了。”
“這讓我産生一種想法,會不會姜黎也有點分不清「這種喜歡」和「那種喜歡」的區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師兄。”
路明非悠悠道,
“我是指……是否因為她以前第一個遇見了黃少天,她就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那種喜歡」他的呢?”
“……”
楚子航無言,他忽然發覺,面前的路明非竟讓自己感到有些陌生,那個以往溫順如白兔的少年身上,此刻傳來的是一種強烈的占有與冒犯的氣場,令他的直覺拉響警報。
可路明非沒有察覺到他的警惕,隻是微笑:
“既然有錯的事發生了,我就想把它糾正過來。”
如果路明非現在能看到自己的模樣,也許他會驚訝,此時的他竟和那個會喚他“哥哥”的小魔鬼那麼相像。
路鳴澤在無人可感知到的空間裡肆意大笑,哈!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他們可一直都是最親密的雙生子啊。
哥哥,你注定會——
S市上空湧動彙聚的烏雲在一瞬停滞,風吹落下的樹葉暫停在半空,準備親吻的情侶怎麼也觸及不到愛人柔軟的嘴唇,萬事萬物都在王者的意志下暫停不動。
路明非若有所悟地擡頭,一身夜禮服的小魔鬼果真出現在他面前。
“哥哥,你安排的約會流程也太粗糙無趣了些,就算知道你是别有用心,也不必表現得這麼明顯吧。”小魔鬼笑嘻嘻地嘲諷他。
路明非老臉一紅:
“什麼什麼别有用心啊,你這小魔鬼不要亂說,本來我就是母胎solo,不懂約會怎麼了?”
“我不是給你示範過,一個完美的約會該是什麼樣嗎?”
路鳴澤當然是在意指那年東京的盛大逃亡。
“恕我直言,你設計的約會雙方也根本沒擦出什麼火花好嗎,再說我又沒你有錢。”路明非虛着眼睛吐槽。
“哼,”路鳴澤撇嘴,“你總能找到欺騙自己的理由……不過我來是想警告你,這場約會,我看不過眼也隻是和你吐槽兩句,但有些東西……可是真的會替你安排些意外演出的啊。”
“有些東西?什麼東西。”路明非完全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呵呵。”路鳴澤冷笑,“一個卑劣的雜種而已。”
“所以是你的敵人?”路明非問。
“喔我親愛的哥哥——”小魔鬼虛情假意地拖長語調,“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所有的一切,都将會是我們的敵人。”
……路明非黑線:
“你簡直就像是在說「哪怕全世界與你為敵,我也會支持你」,「但是你先别管你為什麼會與全世界為敵」。”
“哦。”路鳴澤隻是憐憫地看着玩偶服裡的他。
路明非忽然感覺眼皮在狂跳:“喂喂喂你不會來真的吧——”
“……什麼真的?怎麼了。”楚子航問他。
靠!小魔鬼這挨千刀的,又耍他!路明非怒。
他連忙接着剛才的話題:
“沒什麼,剛才的話我就是随便說說,要是我全猜錯了,那也沒轍,就當我們真的是在給他送助攻吧……”
說着,路明非又駝起背來,恢複那副衰仔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