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你嗎?”
小心翼翼的,帶着顫抖的尾音,又好像帶着點不可思議的哭腔。
搞什麼?倒像是我欺負了你一樣。
注意到這些古怪的腔調,希爾伽不由得抿着唇想道。
但片刻後,他的身體就率先反應過來了這句話的内容。
……
不對,這不對。
希爾伽感覺心髒快停止工作了,他甚至克制不住的顫抖,在猶豫是不是要回頭還是擡起腿跑掉的思考間隙,他就覺得好像快過去一個世紀了。
但那個不速之客很明顯不願意給他思考時間。
還沒等希爾伽反應過來,那雙手就從身後摟抱住了他,然後反手将他轉了個方向。
如此便是避無可避。
不對!這不對!
這不對啊……
希爾伽幾乎要崩潰了,他睜大着眼睛,全身都抖的厲害,恨自己為什麼不是瞎子。
它可以長成一副蛆蟲模樣,也可以是一個惡心可怕的融合物種,
可它怎麼可以,長成他久遠記憶裡所熟知的模樣?
它長大了好多,也成熟了不少,延續幾年不間斷的戰争把它焠煉的如同開鞘的利劍,而痛苦和絕望又讓它變成了偏執的瘋子。
“媽媽!是我啊,卡瑞伊斯。你怎麼了?求您,我求您,不要推開我,媽媽,求您,求您了,抱抱我,回應我……”
它現在也确實就像個呓語的瘋子在說糊話。
——
希爾伽也覺得自己快瘋了,地上髒污的水窪那麼明晃晃的映照着自己的現狀:
蒼白的臉色、淩亂失了光澤的短發、無神的雙眼又形容枯稿,像不健全的殘次品,又像一片染泥的枯葉。
奇怪,真奇怪,他明明對這個樣子再熟悉不過了。
如今卻像第一次才看清自己這副模樣一樣。
他拼命的掙紮着,不,我怎麼會是你的媽媽了?
你的媽媽早死了,他早就死好多次了。
他應該戴着皇冠、穿着得體的禮服,體面的作為蟲母在那場變故中死去;
而不是在這裡衣不蔽體又毫無儀态的像個被丢棄的破布娃娃一樣活着。
他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接受已然跌落雲端永陷泥沼的事實,因此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放任自己被糟蹋的亂七八糟。
誰也看不見他這副慘樣,誰也不會用那種惡心的憐憫的眼神打量着他、假惺惺的關心他的現狀,背後卻暗自咂舌道聲可惜!
所以他才情願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活着,像他們眼中的爛泥一樣。哈!那又怎樣?總有人會心疼他,會偏愛他,會把他捧在手心裡視若珍寶。
他不是沒有奢求過蟲群來尋找他,但是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不在他家庭美滿羽翼豐滿的時候來,而是專挑他最狼狽的時候來?!
——
卡瑞伊斯的出現毫無疑問打破了希爾伽給自己設想好的墳墓。
這隻從年少時期便沒有眼力見的小蟲,一頭撞碎了那層虛妄的隔閡,硬生生把他的母親拽進了割裂許久的現實去直面過去。
——
這讓希爾伽好想逃跑,他雙手捂住耳朵,閉着眼睛,全身都在抗拒。
“滾!!滾出我的視線!我不需要你們,聽見沒有!”
他第一次向他的孩子發這樣大的火,用粗俗尖利的字眼趕他走。
他敏感的孩子如何受得了媽媽的抗拒?
——
卡瑞伊斯的臉色瞬間就灰敗了,他不知手措的松開了手,淚水已經糊滿了臉。
他不明白,為什麼失而複得的母親是如此的抗拒他。
“媽媽,求您了,不要這麼對我……”他可憐兮兮的央求道,除此以外他再沒有其他的方法去乞得祂回心轉意。
“滾!!”
回應他的卻是更加不留情面的驅逐。
——
打破僵局的是另一行蟲子,它們自樹叢後踏出來,長的奇形怪狀,笨拙不堪,卻妄圖觸碰蟲母。
卡瑞伊斯立馬切換成了戰鬥狀态,面色冷峻,背甲聳立,與方才搖搖欲墜卑微至極的模樣判若兩蟲。
“哪裡來的低階蟲?也敢染指蟲母?媽媽,到我身……”
他聲音未落,便已經飛掠上前,隻是還沒等他的攻勢落下,本該在他身後的母親卻擋在了那群低階蟲前。
“夠了,”祂的聲音為什麼能如此冷漠?
“你要殺死我的孩子嗎?”
卡瑞伊斯聽見他的媽媽說。
很快的,從他身後又走出了一隻高階雄蟲,身形高大,卻不倫不類的保留着低階蟲特征。
來者甚至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隻是自顧自的走到了媽媽身邊,又自然的低下頭去交換了一個吻,熟練的好像這個動作重複了幾千遍。
而他的媽媽也完全是順從的姿态,站在了那一衆雄蟲身後,讓他們俨然像一個大家庭一般。
如此以來,他們的站位便泾渭分明了。
卡瑞伊斯怔怔的看着這幕,身體脫了力般往後踉跄了一下。
明明他是多麼強悍啊,在那麼多的厮殺中都活了下來。曾經哪怕是他的胸腔被異種的觸手貫穿,他也能眼也不眨的給自己安好掉落的髒器。可如今他光是看到這一幅場景,便覺得自己心痛的好像已經死了。
他全都明白了。
他的媽媽已經有了另一個家,有了新的孩子,再也不要他們了。
可是媽媽,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