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頭拿出盒火柴晃晃,從沒剩的幾根裡摸出一根,還沒把頂出來的火柴盒合上就忽地聽見聲驚呼:“媽呀!”
接着又跟一聲:“秦孝!”
手一動沒拿穩,僅剩的幾根火柴全散在地上,李老頭沒顧上管趕緊朝屋門口那邊的元京墨看,頭一眼先沒看清——眼前一花,秦孝人已經過去了。
鋸到一半的木頭闆子随着秦孝手腳起來的動作在長凳上彈了彈,拉鋸在縫裡卡了會兒掉在地上撲得鋸末飛翻。
李老頭念叨了句“沉不住氣”攥着煙槍麻溜起來,踩着地上的火柴盒子往屋裡走。
秦孝腿長,幾步就到門口,元京墨死死拽着屋門上的把手不敢松,秦孝透過玻璃往裡一看,李老頭喂的那隻老狗正從爐子邊往門口走到半路。
老狗很老了,耳朵已經不好使,也不怎麼走動,經常在爐子旁的破棉絮裡一窩就是大半天。院子裡說話它沒聽見,隻知道主人沒在屋裡,要進來的是個生人。
老狗再老也是狗,看見生人就叫,接着從窩裡起來趕人。
半路從玻璃看見秦孝又看見李老頭才停下,知道是他們認識的,甩甩尾巴慢吞吞轉身回窩裡去。
“沒事,它不出來,”秦孝把關得太急留了條縫的門關嚴,看元京墨,“吓着了?”
元京墨這才從門把上松開手:“還、還行,我沒想到屋裡有狗。”
“嗯,”秦孝聲音有點沉,“我忘了。”
李老頭在後邊一臉沒話可說的樣,想摸火柴想起來剛才掉了,再一看更要命,煙槍頭裡新擱的煙絲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個幹淨。
“那狗比你年紀都大,玩命跑也攆不上你,”李老頭對着槍頭的空窩窩沒好氣,“我當天塌了。”
元京墨緩下勁兒覺得不好意思,眨了眨眼沒說話,秦孝從門把上拿下鎖來挂住門:“行了,你坐那邊長凳。”
“我是想給李爺爺拿一個馬紮坐。”
秦孝攥着元京墨胳膊往院子中間走:“他不用。”
“嘿——人小京墨知道孝敬我,你個臭小子!”
到長凳邊松開手,元京墨襖袖子那一截明顯皺巴了不說,還多了塊髒。
秦孝耷拉眼皮往自己手上掃,這會兒才想起來不幹淨。
元京墨也看見了:“沒事兒沒事兒,拍拍就行了。”
李老頭又蹲回剛才的地兒,從地上摸起火柴盒在身上擦了擦,說元京墨:“穿個這種色兒,蒼蠅屎都沾不得。”
秦孝把外套脫了裡子朝外扔長凳邊上:“坐這兒。”
元京墨正想過去給李老頭撿火柴棍呢,看見登時吓得顧不上了:“你脫衣服幹什麼呀,凍感冒怎麼辦?”
“幹活礙事。”
元京墨不聽他的,伸手要拿一下沒拿起來——秦孝微弓着身壓住外套一角,說:“讓你坐就坐。”
他一皺眉頭特别顯兇,這次彎了腰的原因,還離得元京墨格外近。元京墨瞬間噤聲,乖乖站着沒再動作,覺得能聽見心口一下接一下地跳,和剛才推開屋門口看見狗的時候差不多。
可真要細想,又不像是被吓得。
李老頭一根一根把火柴撿起來吹吹塞回盒裡:“裡頭穿着襖怕什麼,幹活出汗,凍不着他。”
“哦。”元京墨應一聲,伸手摸摸秦孝的外套,老老實實上去坐着了。
秦孝身上的藏藍棉襖應該是很久之前做的,印的花紋都模糊不清,常蹭到的地方磨起了毛,手肘下面還打了個補丁。這種棉襖鎮上的人上到老下到小誰都有一件,元京墨也有,和秦孝這件顔色一樣,是林珍榮給做的,放的棉花比秦孝身上這件厚很多,不過元京墨出門覺得鼓囊不愛穿,都是在家才換上。
李老頭棉褂子裡邊也穿着。
火柴還能撿起來煙絲子撿不成,李老頭這次塞煙絲塞得格外仔細,好半天才在秦孝鋸木頭的聲音裡弄好點上,長長吸一口舒坦了,開始找樂子。
“我早前還說秦孝木頭似的讨不着媳婦兒,這不也怪知道疼人的。”
秦孝鋸完一塊鋸另一塊,頭都沒擡。李老頭在這邊讨了沒趣又轉向元京墨,結果元京墨忽然咳嗽起來,半天才勉強壓住。
李老頭冒煙的嘴張了會兒,認命地往近處一塊雪上扣着敲煙槍,說元京墨:“你可真不像咱秀溪長出來的小孩。”
院子裡空間開闊,元京墨又沒跟李老頭挨着,聞不到多少煙味。元京墨有心解釋自己沒那麼嬌氣事多,可到底也沒說出怎麼嗆的。
隻能不作聲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