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後的品秋院,地面堆了一層厚厚的雪,簡知推開門,入目就是這院子裡的滿地雪色,夾雜着院子中央的那顆柿子樹的葉子,黑黑白白的,看着挺髒。
簡知拿着掃把走進院子裡,擡眸去看那柿子樹,隻見那枝頭上竟然還挂着許多柿子,紅澄澄的,像一個個小燈籠,且那小燈籠上覆了一層雪,頗為逗趣。
簡知圍着柿子樹繞了一圈,心道這樹若不是在這府裡就好了,那樣就可以敲下柿子來做柿餅或者是柿子醬,甜滋滋的,想來味道都不錯。
不過,如今在這最大的宦官門下當值,還是不要做那等出格的事,引得那人注意好了。
想到這裡,簡知就拿起掃把開始掃雪。
這同昌府是當今天子登基以後賜給邢焉止的,府院極大,院中帶院,還有一處頗大的花園,在這京城之中,同昌府的規模那是出了名的,當然,派頭也是。
甯雍十四歲登基,在這之前,邢焉止一直都跟在他身邊,登基之後,邢焉止就成了大内總管,兼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督主,一連串的頭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是甯雍能夠想到的給他最好的待遇。這同昌府就是那時候賜下來的。
甯雍登基以後,邢焉止和甯雍同進同出,時刻相伴,就連甯雍的母親佳太妃都感歎二人的關系不似主仆,倒似兄弟,誰又能想到這二人私下裡的龃龉。
可是主子終究是主子,做奴才的,又哪能真的奢望和他平起平坐,是以甯雍登基第二年,邢焉止就收了幹兒子田耿,引着他成了禦前太監,那之後邢焉止就不再日日相随,甯雍身邊也有了其他親近之人。
督主尊貴,天子的賞賜也是世無其二。這同昌府的地段就在紫禁城右側,闊大的府宅裡,小院子有三處,分别是賞春,品秋和觀雪,賞春是邢焉止的住處,而品秋則是客房,至于觀雪,那是邢焉止的書房,是他和他的同僚們密謀國家大事的地方,輕易不讓人進出。
是以府上奴仆都隻能在賞春或者品秋伺候,而觀雪則是由邢焉止的心腹伺候,就連觀雪的衛生打掃,邢焉止都是安排了自己信得過的太監去打掃的。不僅如此,灑掃太監們他也總是一月一換,伺候過的太監須得輪上一年,才能再進觀雪院。
這人的謹慎,可見一斑。
歎息一聲,簡知掃地的勁兒又大了一些。
這一掃,就是好半天。
等她好不容易把這品秋院裡的雪掃攏到一堆,檀水和檀茹就來了。
二人打言一看,就看見簡知的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水蔥似的手指也成了小紅蘿蔔,纖細的身影也這寒冬裡透露着幾分可憐。
“玉妹妹,可憐見的,我道溪姐姐好狠的心,都是姐妹,她竟罰你來做這等灑掃的粗鄙之活。”檀水說着,走到了簡知面前,她眉眼裡露出哀愁,可是一雙手卻攏在袖中,捧着湯婆子動都不動。
簡知知道這檀水是慣會來事的,也是最愛挑唆别人的,所以她不理她,隻是埋頭苦幹。
檀水看她不吭聲,哼了一聲:“你這麼個泥人兒性子可不好,溪姐姐此番對你,你還不知讨饒,以後有你好果子吃。”
檀茹蹙眉,拉了拉檀水,接着她走到簡知面前,拿出自己的兔皮暖手湯婆子,塞在了她手裡:“檀玉,這天寒地凍,你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住,一日兩日還好,時間久了定是不行。不若我領你到溪姐姐那裡去讨個饒,求她放過你這一次可好?”
“不用。”簡知推開檀茹的湯婆子,她神色淡然,“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檀茹眉頭皺得更深:“你以前豈是這樣倔強的人,今兒怎麼……”
“别人做的,我如何做不得了。”簡知笑了,她打斷檀茹,“這掃地的活雖累雖冷,可是卻也純粹,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也不用在意是不是惹了大人不高興,被人拉出去做了人皮燈籠,我覺得倒是挺好。”
檀水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暗光,她湊近簡知,莫名盛氣淩人:“你真這麼想?”
簡知點頭:“是啊。”
“在大人跟前侍奉,就讓你這麼害怕?”檀水又問。
簡知聽她問這話,知道她又在套話了,簡知索性又不答了,繼續沉默地掃地去了。
檀水和檀茹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看她就木着個臉悶頭掃地,又不說話了,她倆相視一眼,最終沒趣地走了。
等到他們二人走了,簡知才冷冷地笑了起來,她勾唇,一字一句:“真是池淺王八多。”
暗處有身影一閃而過,可惜卻無人發現。
……………………………
簡知這地一掃就是大半個月,這期間,她沒有再遇見邢焉止一次。不過做任務這件事,要得就是耐心,簡知也樂得不去那太監面前侍奉,她每日清早起來就去品秋院灑掃,中午去膳房吃個飯休息一會兒,下午又去倚蘭亭掃地,這一天安排下來,她晚上還多了許多空閑時間,可以早早睡個好覺。
不過如今她做的二等侍女都不如的灑掃活計,府裡那些踩高捧低的婢子就開始在背後嚼舌根,說她是拔了毛的雞,一天到晚腦袋不靈光就算了,幹活還懶散,所以大人才罰她去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