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實隻點了龍井蝦仁,熙春樓的新菜,蝦仁剔透晶瑩,清甜香脆,茶香隐隐。
“怎麼不嘗嘗這兒的荻芽河豚羹,喜歡什麼我讓廚子給你做。”
方應看語氣便如老友叙舊,親切自然,仿佛他和順淑帝姬之間從未有過肮髒的龃龉。
“你身上的龍涎香熏太濃了,我想吐。”
她是一點面子都不肯給。
出門比不得在侯府時有女使,彭尖熏的衣物是重了些。
方襲予是一個和雷純截然不同的女子。
她慣會傷人,遠不如雷純得各路江湖豪傑喜愛,無法使人如沐春風,乃至心生好感。
她沒有黨羽,不屑于拉攏任何人,也不懼任何人,失敗了亦不怨任何人,隻道自己棋差一着。
飲過胭脂淚後,她未曾因噎廢食戒酒,更未杯弓蛇影。不過若想再故技重施藥她,那可就難如登天。
方應看有段時日沒顧得上找她了。
見她千裡迢迢追來杭州,又飲瓊花露,一度以為她是惦念那晚滋味,無處排解閨中春情,遂起了三分愛憐,于湖光山色裡低頭欲親吻她。
哪知又讨了沒趣,小娘子根本就不在意。
她躲開了自己,向後仰倒,半張身子危險的探出軒窗外。
“姊姊在為誰守身如玉?”方應看心有不甘,憶起那時在城門羊湯攤子和她一塊說笑的男人,忍不住将人攔腰拽回身側,沉聲逼問。
“橫豎不是侯爺您。”方襲予坦蕩與他對視。
倒也并沒有特地為誰,隻循個緣法自然。
迄今還沒有男人真心愛慕方襲予。
被愛如何,不被愛又如何?沒有便沒有,有便有了。
借着剛才的親近,手裡多了點東西,方襲予隐約聽見樓下有人吵嚷,似乎是說什麼訛詐。
好像還聽到了溫柔大小姐幫腔的聲音,真熱鬧。
哦,吃荻芽河豚羹的人來了。
“包廂便讓給侯爺。”
天地颠倒,方襲予自二樓折腰翻出,蓦地蕩漾起一片模糊的紅影,于半空中回身向牆壁借力,她未曾墜落,而是輕盈飛起。
她趁機摸走了方應看的錢袋。
或許他稍後會面臨替小師妹付不起荻芽河豚羹菜錢的窘境,但熙春樓的掌櫃定然不會與官家親封的侯爺計較賒賬半日的事。
她的賠償款也一并落在這位小侯爺身上好了。
對方欠她的,光憑銀錢可沒法還清。
得拿命填。
可惜方襲予并不清楚對方的斤兩,她謹慎,更不敢輕敵。她又何嘗沒察覺到方應看帶來的威脅,那是一種潛意識裡的極端警惕。
也許她真的打不過他。
沒能在對方成長前整點下九流陰招,成為了方襲予最後悔的事。
雷純恐怕也不會想到,當初自己的拒絕,給汴京局勢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此那個年輕人擁有了一席之地。
方襲予會懊悔當初沒有豁出一切綁架雷純,迫使二人成婚生三胎,阻止義弟接觸這該死迷人的權勢。
那個時候她還在躺平擺爛。
她反省了自己,并将自己視為了大宋的執劍人。
有必要時,她會想辦法讓所有人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