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姑娘們關愛的目光,朝徹子苦惱搖頭:“大多數時候很突然,很疼,就像鈍刀刮肉,後來慢慢就習慣了……”
“那就難怪了。”甜水巷的姑娘對視片刻,斟酌了用詞,生怕傷到她:“咳、你相公……人挺混賬呢。”
混賬嗎?大概隻是因為他并不喜歡她吧。
“那得了空,煩請姐姐幫我介紹兩個會疼人的。”
“你這妮子真有趣。”甜水巷的姑娘笑的前仰後合。
朝徹子不知道她們為何發笑,不将她的話當回事。
分明自己是認真的。
她一不偷人二不搶人。這世間為何不許女子展露欲求,為何古往今來女子有欲求便要被指着鼻子罵惡心不知羞?
這答案想必無處尋了。
送走雷媚,又煎了湯藥送服,方襲予陷入雲般軟和的卧榻,閉目睡得昏沉,其間又夢見了小時候的事。
她讨厭父母撿回來的弟弟,針鋒相對中吃了不少悶虧,對方又貫會裝可憐惹得爹娘疼惜……
怒急攻心,欲辨忘言,竟滾落一行清淚。
風吹簾動,頹山似的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側,下朝後的神通侯連自己的府邸都顧不上回,就為有空多瞅她兩眼。
而他心心念念的姊姊,甚至不肯為他洗手作羹湯。
自養母離去後,他已許多年不知冷暖。
“還是頭回見姊姊哭,叫人垂憐。”年輕公子拭去她眼角還未幹的淚,語調莫名帶着輕慢和風流。
夢見什麼了這是?
強悍如她竟然也會哭鼻子,這使方應看分外稀奇,摟着女子溫軟的腰肢,他大拇指不自覺摩挲了一下,輕薄的寝衣似有若無。
被人打斷了小憩,朝徹子的肢體深處透着蠹蝕般的怠惰……
她昏沉的呢喃:“用不着你垂憐。”
在這場倒春寒的雨裡,她亦覺寒冷難耐,惘然睜眼,恰見一抹鮮紅的胭脂印,蹭在雪白的衣領後緣。
她呆怔了會,主動将臉埋進方應看溫熱的頸窩細嗅,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居然還不是雷媚的胭脂。
那這就有意思了。
“哎呀!”這時,屋外卻傳來女子的驚呼,不難辨出這聲音來自那名叫做小苔的宮女。
方襲予當即将身上的年輕公子一腳踢開,她甚至都來不及穿鞋便光腳沖出了閨房。
中庭歪七豎八的梅樹下。
彭尖正欲将摔倒的腼腆宮女小苔扶起……
“男女授受不親,别碰我的女使。”冰冷的警告宛如毒蛇吐信,她才不管對方是好意還是壞心,不準碰就是不準碰。
被她嫩如春筍的手指死命捏着,彭尖隻覺那指甲幾乎要兇狠的掐進肌膚裡。
他的心思無處遁形。
方才,他的大掌離那宮女的臂彎隻差毫厘。
彭尖像被火燎到似的掙脫,為了不冒犯裙衫淩亂、快被他家侯爺身上龍涎香腌入味的美豔帝姬,他擺出了比“低首神龍”狄飛驚更謙卑的姿态,就差将頭埋進□□裡了。
連方應看提出讓彭尖送宮女去醫館的提議,也被朝徹子一口否決:“侯爺該回府了。”
方應看思量須臾,亦明白惹了她不快,今夜留宿無門,隻好披衣起身,舌尖抵着腮幫暗罵彭尖這個蠢物。
——他若執意用強,未嘗不能如願,可他如今已不屑如此。
——他要得是帝姬主動低下高傲的頭顱,伏在他跟前,如她的封号般恭順淑慎。
“明日我再來找你,可好?”方應看耐着性子哄她,滿腦子想的卻是将她囚在不戒齋的密室該是何等惬意。
女冠仰着下巴,像株開在雪地裡凜然不可侵犯的紅山茶,便是人間難得的絕色風景,換誰也不忍苛責。
她沒有答好,也沒有說不好。
待二人滾蛋,朝徹子才拉着貼身宮女進了卧房,又為她斟了杯香飲子。
“你是玉珠幼時的玩伴,我自然不容你有閃失。何況我是知你的,你不喜粗魯武夫,他是個什麼東西也配肖想你!”
護衛配女使是哪門子的天經地義?
“别怕,難不成我會為了拉攏彭尖這種貨色而犧牲你嗎?”朝徹子拍着貼身宮女的後背,軟語哄着:“等過幾年到了外放的年紀,我和玉珠定為你挑位清白俊秀的官身相公。”
此言一出,宮女小苔感動的無以複加,撲在方襲予懷裡,咬着唇低聲嬌泣:“姑娘,我真的不喜歡他,一點也不喜歡。”
神通侯無事便跑來狎戲她家姑娘,又沒個輕重本就可恨,哪知漸漸的彭尖竟留意到了她。
乍聽表白,她慌亂中摔了一跤,這才驚動了方襲予。
方襲予聽罷,扶住了她的肩膀:“不喜歡便不喜歡,他若是敢動你,我必讓他償命。”
這宛如是某種了不得的誓言,頃刻間哀歌似的風聲纏綿着卷起,如同某種絕望的信号,料峭斜風裹挾着豆大的雨點,再次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