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是二度被貶。
這些年神通侯未曾幫她在皇帝面前說過一句好話,還她自由無拘。反倒天女一來便肯開金口了,迫不及待進言,将她圈入更深幽的玉皇閣嚴加看管,生怕她傷到心上人。
後知後覺溫吞的過了四年,等來這道聖旨,朝徹子才發覺到自己已成了琉璃缸内的金魚,遭人賞玩,深陷囹圄。
真不愧是她的好弟弟。
方應看自以為多學一門功夫,對付她便能多些勝算,卻不知她壓根不懼這劍法,唯不願這賤種玷污家學。
她想着再有幾日,師父大概就能回京,這狗東西淨卻給她找麻煩,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給他老人家在“元神府”擺桌慶功宴呢?
方襲予握着聖旨長久靜坐,石像般動也不動,任米有橋左等右等,也每個反應。
耄耋老人臉上浮現困惑神情,最終,他隻能領着一衆小黃門遺憾回宮。
離開前他為帝姬奉上了萬金難求的藥膏,連說是神通侯的意思。
她被方應看刺了一劍,傷在肩胛,深可見骨,卻将藥膏倒進洗過臉的脂粉水裡。
“師姐!”天下第七識得此藥的金貴,想要阻止但她暴殄天物的行徑已來不及,他方才就藏在袇房的屏風後。
朝徹子受傷,方應看會贈藥。
但倘若是天女遭難,他怕是要不計代價弄死傷她的人才解恨。
這便是沖冠一怒為紅顔。
朝徹子當然不願身邊人成為被沖的倒黴蛋。
“你離她遠些,别平白叫方應看記恨。”方襲予發自肺腑勸告天下第七:“……你就非得跑來偷窺天女嗎?如果不是我捉住你,那就等着方應看捉你了!”
心煩氣躁的她掀翻了銅盆,水花四濺,滿室狼藉。
總之,這間袇房馬上就不歸她住了。
她的脾氣來得急去得也快,天下第七被她澆成了落湯雞。
收拾行囊的小苔更是大氣不敢喘。
心底的恨是藥石無醫的。
一劍之仇,千刀萬剮,朝徹子便是如此睚眦必報之人。
“我想要方應看的一隻手,你能幫我嗎?”肩胛骨的巨痛讓朝徹子失去理智,烏發遮頰,冷汗從她的額角滾落。
天下第七來不及深究其中利害。
“是我糊塗了……你走吧。”她的脆弱、崩潰,須臾間又消失的一幹二淨。
天下第七不是她的舔狗,她也沒有舔狗,除了雷媚誰也不肯為她辦事。
夜涼如水,方襲予沉默着修煉起了山字經,心中已有答案。
豈料沒一會,玉清宮響起了抓賊的嘹亮吆喝聲,觀中弟子亂做一團。
朝徹子以為是天下第七沒聽從勸告,仍去招惹了天女,暗到了聲不妙,邊讓宮女趕緊将行囊裝車邊往外去。
“你将東西拿到馬車上等着,我去去就回!”
才奔出殿門,恰好撞見方應看從天女的房間出來。
方小侯爺一劍捅了想要圖謀不軌夜探天女香閨的淫賊,手中血河還沾着鮮血,眼下正吩咐府兵圍住了宮觀要搜人。
見到朝徹子,方應看一副神情冰冷,眉眼疏淡的審犯人模樣。
他似乎剛洗完澡,穿着亵褲,随意披了件外袍。
松松垮垮的衣衫下,胸膛上還有潺動的水珠流淌,長身玉立,束起的頭發髻濕漉漉的,稍顯淩亂。
“你乖一些,過段時日我接你出來。”說這話時,方應看臉上還留有奇異的餍足之色。
方應看像霧。
而霧是摸不清的。
朝徹子暗罵了句有病,竟為他這故作情深義重的話樂了。
往哪兒接?
陰曹地府嗎我的小侯爺?
既然知曉他們沒擒到人,她也懶得留在這湊趣,連個眼風沒施舍給方應看,扭頭便走,仿佛從不認得什麼神通侯。
隻是後方傳來的視線,滾燙炙熱異常,幾乎要将她盯穿。
得了,還不如去玉皇閣呢。
省的同這些人虛與委蛇,演一出孽海情天的好戲。
登上由禁軍護送的馬車,順淑帝姬撩開車簾的身軀晃動了一瞬,旋即恢複如常。
她捂住肩頭,貌似剛才那一下全然是因為傷所緻痛,見未引起周遭人的懷疑,這才倉惶迅速的紮進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