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皆散去。

楊無邪挽着袖，頹然坐于雜碎石瓦礫之間，渾身糟亂，目盈水光。

善握筆毫的一雙手，此刻布滿了塵埃，更兼血迹斑斑。

三枯大師緩步走到他身前，見他失魂落魄，心中難免感慨。

問世間情為何物？

愛一個人的确是件十分痛苦的事。——可是，你能不能不去愛？答案不用我來告訴你。

愛就是最大的幸福。被愛已是一種恩賜。

早年老樓主蘇遮幕死後，楊無邪呈辭，他深知蘇夢枕要比他父親還有才幹，也明白蘇夢枕必比蘇遮幕還要重視他的才幹，但他還是想遠離這江湖腥風血雨之地。

蘇夢枕決不讓他走。兩人交誼極深，彼此也極為了解推重。于是楊無邪就為這蘇氏父子出謀獻計，暗中推動，主持大局，幾近二十年。

而朝徹子不慕權力，若非方應看在京中搞風搞雨、勾結遼金，敗壞方家清譽，她大概會宅在觀裡念念經、養養生，好吃懶做的過着。

她與楊無邪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攜手隐居豈不妙哉？

可惜天公不作美，緻使有情人不得相守。

三枯大師要說的是關七的事，還有小白姑娘的下落。

戚少商為攔截天女，摔成重傷，被金風細雨樓的幫衆擡了回去，不止他還有狄飛驚也受了傷。至于楊無邪這幅模樣，大概和那女子差不多，心中有事絆住，未必聽得進去。

不過楊無邪的心事，遠比那女子好解。

隻用對着他說：“帝姬無事，已随朱月明回宮。”

大悲逢大喜，楊無邪緊繃的面容這才松弛下來，抖着嘴角，低聲念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以袖掩面，稍整形容，起身向三枯大師鄭重行禮，謝他相告。

又懇切的道：“關七與溫小白這件情事，影響江湖重大，早已渴聞其詳。”

三枯這才一口氣娓娓道來。

聽到“小白姑娘求死之際，正遇上了一代奇俠、鴛鴦劍俠客，他們諄諄勸導和苦心治療，并且動用老字号溫家的溫嵩陽，為小白治毒療病，讓她活了過來，并且改變了她的想法。”時，楊無邪皺了川字眉，道：“以當時小白姑娘的能耐、輩份，在當世還能勸阻、感化她的成名俠侶，隻怕，隻有……”

——方歌吟和桑小娥！

三枯道：“所以，她們三人，相交莫逆，一起把臂同遊歲月江山。不過，小白的毒根，并未痊愈、她也因而不敢再見關七。她也是不世女子，一旦得悉關七可能因她而廢棄大業，走火入魔，即行隐退，不願成為心上人的負累。她卻不知這種想法更連累了關七！由于方應看是方歌吟的義子，是以，他也必然曾見過小白姑娘，并掌握了她的行蹤與訊息。”

楊無邪心細如發、巨細無遺，他抓住了一支幾乎遺落在記憶背後的重要的“針”：“那麼，小白姑娘和關七戰神的結晶：他們的孩子呢？”

三枯答：“還在六分半堂内。”

楊無邪又問：“男還是女的？”

“女的。”三枯道：”她就是雷純。”

果然如此，他的推論毫無差錯。

故事講完，三枯大師一雙妙目深深望定楊無邪。

“你是金風細雨樓的軍師，能掌握住這機密，對樓中大業有一定的助力。雷純是可憐人物，也是飄零女子，她有這樣的身世，在必要時協助她、引導她，說不定她就能帶動六分半堂，棄暗投明，轉化成正義的力量，跟金風細雨樓并肩作戰，那時若風雨樓、象鼻塔、發夢二黨和六分半堂聯成一氣。如虎添翼，哪怕大事不成！”

“何況，這事前後曲折，我都分曉，但卻從未有機會向關七或小白任問一人分說明白。誰能了解個其中内情，萬一關七或小白任何一人複出，那對她就有利多了。所以王小石特别要我向你與帝姬說明這事。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而我又不能久留京師。”

戚少商還未見過雷純，且其紅顔知己息大娘為天女的結義金蘭，雖未見卻已對雷純印象不佳。

但朝徹子無疑對雷純多有寬宥，甚至無須三枯大師出面，她便已自發地去鞭策雷純。

*

方才危急之時，一道白練急去，系住了朝徹子的腰，才帶着她從低窪之地飛上斷崖。

盯着空中“怪鳥”遠去的殘光，有大袖遮擋亦不知懷中緊抱了什麼，伏地的美人邊哭邊笑，臉龐如蓮瓣沾露，一片熏紅又濕漉。

倒不是有多傷心難過，而是心性太差給氣的。

“都飛升了……那我呢？”她喃喃道：“誰來帶我走！”

——到底還要繼續和這些人糾纏多久！？

……

ufo這麼炫酷的東西，誰不想嘗試坐一下呢？哪怕來自21世紀也想啊！

鼻尖湧來的花木香氣，愈發濃郁，這股芬芳似乎是伴随着眼前人冰冷的眼淚而來……

自忖可以理解對方的心情，小師妹試探着開口：“師姐——”

回應她的是朝徹子哽咽的一聲“滾！”。

……滾是不可能滾的。

從背簍裡倒出大堆“禮物”，與天女不同，她雖然無系統，但卻有完整的遊戲操作界面。

現在，她嘗試刷朝徹子的好感。可惜無論是螢火蟲還是金絲楠木，亦或是西域寶刀送出，對方的好感度始終卡在原地，穩如磐石。

她正打算放棄，突然靈光一閃，看見了框底的東西：訂書機和針。

穿越前，她正在領辦公室的文具用品，大概是端在手裡的緣故，也随她來了大宋。想着反正也不是足以毀天滅地的武器，她将這箱訂書針和訂書機一塊推給朝徹子。

霎時間，顔霸師姐的面容怔忡，似被這突如其來之物所迷惑，神色由愕然轉柔和。

她再開口，朝徹子總算肯耐心聽她說話了。

“我要回家了。這個你拿着，興許那天用的上。”說完，她塞給朝徹子枚針腳歪歪扭扭的錦囊。

朝徹子的毒舌舊态複萌：“以為自己是諸葛亮嗎？還擱這玩錦囊妙計呢！”

織錦口袋砸回了她懷裡。

不是？姐，你——

北宋還沒有錦囊妙計這個成語吧？

小師妹出了一身冷汗，壞了！難道有人扮豬吃老虎？

“什、什麼錦囊妙計？”她裝作不知。

朝徹子昂着下巴反問：“天女寫的話本《三國演義之昭烈皇後諸葛亮》，你沒看過？”

小師妹的确還沒來得及看，她剛想說些什麼，卻見三枯大師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