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看竟倍守信約。
他竟在此際此時甘冒大不韪,出手相救他們!
一時之間,兩人也不知說些什麼感激的話是好。
不過,其實也不必說了。
因為已說不出來了。
白光一閃。快而優美。
一閃而滅。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雷怖也不知道。
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他就是在方應看身旁垂于恭立的任怨。
他知道,不是因為他眼力夠快利,而是因為他很了解他已侍候多年的主子“小侯爺”。
此外,他手裡還拿着一柄利刃。
剛才那“白光一閃”的刹那,是方應看出手,把他手上的利刃攫去,發了一招,再收回來塞回自己手心裡。
不夠眼尖的人,簡直以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就算是眼力夠的人,也是以為“白光一閃而逝”而已。
白光是閃了一閃。
可是,好像什麼都沒改變,是不是?好像是這樣的。
但事實上不是。
當然不是。
這白光一閃一滅之間,至少改變了一件事:一個人的生和死。
誰的?
雷怖忽然有一種感覺:不樣的感覺。他忽爾聽到一種聲音:濡濡滑滑的聲響。就像是什麼一大堆濕濕滑滑的東西,正要漏溜出來似的,卻不自響自何處,可是仿佛很近,宜在身上!
雷怖還是不清楚。
然後,他發現很人人都在看着他:神色怖然!
——都是畏怖已極的震駭!
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使得他不禁低首望向自己的身子。
這時他就看到一條線。
胸際有一條白線,白線過處,衣衫有一條直界掀翻了開來。他定睛再看時,卻“嗤”的一聲,白線噴出了一蓬紅霧:一大蓬!
那是血。
他的眼界已給染紅。
他已給開了膛!
把他開膛的人,赫然還正是信誓旦旦,說過決不讓人殺他的方應看!
這就是“談笑袖手劍笑血”?
他對眼前這位公子沒有設一丁點防備!前一秒他還在感動!還在欣喜若狂!以為峰回路轉!以為柳暗花明!
雷怖駭然已極,他用手圍圈兜住抱住護住他已外流的内髒,驚恐無地的哀呼:“你……你不是說過不——”
方應看笑了,他知道對方要問的是什麼。
“我是說過,我不許别人殺你。”,方應看很不嫌煩的為他解釋:“我會親自殺你。”
雷怖完全失去自控,整個人墜入了茫然之中,雙手兜按住了部分的内髒腸肚,但大部分因盛滿了,接不下了,而嘩啦啦的蓬地掉到地上去了。
他想把那些事物塞回胸腔裡去,但顯然力有未逮。
他不甘心的望着地上的内髒與器官,擡頭,惘然的看看方應看,沒有憤懑,甚至也沒有悲哀,那表情是恐懼大于一切,甚至還皺着眉繃着臉帶着笑意,所以很是詭異。
“這一刀,重了些,沒辦法。”方應看一面用腳尖去踢着地上的一隻鈎子,一支拐子杖,還有幾支散落的筷子,帶着歉意的說明,“要是用我的血河劍,結果會好上一些。一定恰恰好,不緻搞得個滿地都是。”
說着,他拍了拍腰畔的赤色小劍。
就這樣一句,他仿佛已交代清楚:他那一劍的來龍去脈。
可是腸肚五髒流滿一地的雷怖,一時依然未死,在那兒分外清楚的感受到内髒掏空的刺激。
一時間,全場都鎮住了。
大家本來都義憤填膺,要将雷怖碎屍萬段,但乍見的情狀,反而都愣住了。
大家屏息地看看方應看。
方應看泰然自若。
真正恐懼的是天下第七,他想跑,可是跑不動。
他受傷的是手,但腳卻軟了。
他望着方應看、好像看的是一隻鬼、不是人。
寒意從尾椎骨竄起。
緊接着,天下第七也被這白蓮似的俊美公子“開了口袋”。
他仿佛很滿意、先把笛子收入袖口裡,“還不緻啥邀裡邋遢的東西都倒将出來,恰恰好,可以讓你勾着玩。”
方應看說這句話的時候,向他的手下點了點頭。
任怨立即行動。
這行動讓“名利圈”的人為之咋舌、心寒、甚至頭皮發炸,全身雞皮疙瘩一齊豎起。
“拍掌的時候到了,”方應看拍掌道:“你們可是看到了,我們的文雪岸文大俠剛才多英勇、厲害……值得大家為他鼓掌的吧?”
“不過,現在到我這位手足表演表演,表現表現了,”他大力推薦的道,“如果他有閃失,那就活該;如果成功,咱們也不該吝啬掌聲吧……”他這樣說。
輕描淡寫。
像在看戲、說戲、演戲。
但這都是人命關天、生死大事。
連陳日月和葉告這等慘遭肢體羞辱、憎死了天下第七的人,現在都不約而同的不忍心起來。
那些原本與天下第七有血海深仇的江湖漢子們,也一改口風:“殺了他吧!”、“讓他死吧!”、“這樣實在太……”
誰還有心情拍手叫好?但的确有疏疏落落的掌聲。
原因是:有部分大難未死的人,知道來的是方應看,任勞和任怨,知道他們權大勢重,且殺人如草芥,在宮廷和刑部又有極大的影響力,不敢得罪,隻好附從讨好。
人,總是超炎附勢的。
消息匆匆透到朝徹子的耳邊,她出離憤怒,僅得知結果慘烈,但并不知曉其中過程複雜曲折。故雖幾欲昏厥,卻不得不忍氣吞聲,設法向有橋集團“協商”,留住文雪岸的性命。
倘若今時今日,是苦主來向文師弟報仇讨債!她朝徹子絕無二話!
但方應看與其手下刑虐文雪岸,一則怕武功與破解之法外洩!二則想來個掩蓋秘密,死無對證!
又教她如何服氣?!
——他如此行事!便無過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