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面粉而已。”
她吃得津津有味,還更不客氣地使喚遠溯給她斟茶遞水。
早想到,能輕輕松松讓她入口的東西,不會有太大風險,隻不承想,真是面粉,如是而已。
既已無後顧之憂,該說正事了。
遠溯将一株開得正好的虞美人遞到她眼前:“認認吧,機會難得,尋常不易得見的。”
吳孟娘忙兩手扶住食盒,委婉表示,空不出手來接這玩意。
遠溯心知她錯認虞美人為阿芙蓉了,玩心大起,越遞越近,一徑遞到她鼻端,略垂了頭便能嗅聞花香的位置,停住不動了。
吳孟娘向後躲了一躲,讷讷:“世子殿下此去辛苦了……我不認得它,好像也是可以的。”
遠溯笑道:“認認吧,這是虞美人,和阿芙蓉長得極像,記清特征了,才好辨别。”
“阿芙蓉莖稈厚實、挺直,植株較虞美人高且壯、少分枝;阿芙蓉通身遍布白粉,觸之光滑,所結果實亦光滑,而虞美人長糙毛,所結果實亦長糙毛,果實約小于阿芙蓉三倍,且結果後枝幹必然下垂;二者花、葉最為相似,細看之下,阿芙蓉花有重瓣、葉有開裂,虞美人則不然。”
吳孟娘聽得直蹙眉:“世子殿下是來我這兒當先生的?”
“不敢濫竽充數。”遠溯收手放虞美人在桌上,“阿芙蓉那東西,尋常人确實識不得,尋常地方也确實見不到,教你認一認,能想起霖平府的什麼蛛絲馬迹來也不一定。我姑妄言之,你姑妄聽之,順其自然,無須強求。”
吳孟娘才不強求,霖平府的事情她壓根想不起來一點兒,夾了一筷子銀絲冷淘,提起來京中的百珍樓來了,饒有興趣地點評道:“這道冷淘風味挺足,不輸百珍樓。”
這評價甚高。百珍樓是京中數一數二的酒樓,風味自是一絕,哪般風味都得心應手。其他酒肆飯莊,要麼挂出大吹大擂的金字招牌來标榜獨一無二,要麼搭出名不副實的空中樓閣來吹噓庸中佼佼,百珍樓卻仗着自家菜色出衆,從不折騰這些花裡胡哨的法子招徕食客。那裡不起菜名,連個菜單也沒有,每每見人落座,小二隻來問問是要吃葷吃素,愛什麼、忌什麼,便可端上令人流連忘返的佳肴美味,實不可思議。
“你倒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說是這麼說,念及今日的飯食确是可口,遠溯心下不免生疑,隻因這些都出自按察使司來人之手。他們若有意巴結,選了之中廚藝出衆者讨他高興,也合情合理,然而果真這樣簡單?驗過毒,而且他吃過多時,無事發生,這方面不會出岔子,但在山高水遠的例州,出現明顯如許的蹊跷,還是不可輕視……
“我可不聞窗外事,尤其是世子殿下所謂‘公事’,那都與我無關。摻和多了,難免置身是非之中,于我全無益處,更有甚者,惹禍上身。”吳孟娘輕挑蛾眉,乜着遠溯道,“你切莫同我講什麼機要,我可不想被你過河拆橋,随口尋了個事由就打發去受苦受罪了。”
“……你是否太直白、太坦蕩了些,這些話不該是背着我說得嗎?”
吳孟娘将眉挑得高高的:“我這人,就是直白、就是坦蕩。”
或許,是酒足飯飽好精神的吳孟娘格外生動的緣故,遠溯面對着她,總按捺不住平日裡不常有的玩心,定要涎皮賴臉地多幾句嘴,勾她小動肝火,使那格外生動愈添情态,才能心滿意足、善罷甘休。
他清了清嗓子:“你是事機的人,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她意料之中地好奇起來,輕手輕腳擱下筷子,往近坐了坐,壓低聲音問道:“這是何意?事機的人,在你這兒還能有免死金牌嗎?”
遠溯也壓低聲音:“你想知道?”
看着她點頭如雞啄米,遠溯頓覺得逞,故意賣關子嗆她:“你是事機的人嘛?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呀?”
吳孟娘隻怔了一瞬,就開始一下下狠狠擲他眼刀子,擲得眼皮都沒勁了,又狠狠抄起筷子,把菜夾得丁零當啷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