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軍者多為青壯,多為貧苦之人,其家本就貧苦,青壯勞力又被強征,于黔首而言,無異災難。父子入軍,家中老媪妻女被欺之事并非少見。”
齊風禾看向在場衆人:“諸位,若你為王征戰半生,歸來卻發現家破人亡,你們作何感想?如若戰死呢?己身死于戰場,家中親眷無人所依,其亡魂可能安?”
亡魂自是不能安,隻是當權者何時在乎過底下黔首,于食肉者而言,他們與牛馬無異。
不!牛馬可比他們命貴多了,權貴為一匹寶馬而以萬戶奴隸相換,黔首殺耕牛為死罪,他們的命,還不如牛馬呢,當權者又怎會在乎他們如何,在乎他們的親眷如何?
齊風禾的提議無異是與當權者背道而馳,竟損害起自己的利益,維護起黔首的利益來。
若她為哪國臣子,提出此策,不說不被王君重用,單就底下貴族,便不會放過她。
但,她偏偏不是哪國的臣子,而是真正的王族,而十郡,亦不同于其它的國土。
它原屬齊國,後被齊王割讓給溫國,而經過他們這一鬧,溫國軍隊未能入郡,此刻,它不屬于齊國,亦不屬于溫國。
如今掌權的,同坐一堂,聽着齊風禾述說她的想法。
幾位郡守面面相觑,他們早被李風說服,現如今都以他為首,而李風,早在同意齊風禾入郡的時候,就決定輔佐她。
她提出的政策明顯有利于黔首,李風一手将青守從荒郡治理成富郡,不說愛民如子,也比其餘權貴更在乎些。
齊風禾的政策利弊都很明顯,利者,能凝聚軍心,使士兵更忠心于她,弊者,十郡的财政将有一筆很大的支出,齊風禾的财富将減少。
“若落于某身,某亦是不甘,郡主此策,甚好。”
李風快速權衡利弊,作出表态,其餘人以他為首,皆贊同。
虧的是齊風禾的錢,他這個做人臣的沒什麼理由反駁,現在唯一的變數是……溫王。
李風似不經意間往他那一瞥。
若最終權力在齊風禾那,那麼這個政策便能實施,若不在她那……
溫王自進入此屋,便一言未發,但衆人目光總若有若無地落在他身上,顯然,他們還是不相信他不會插手。
在他們或探究或懷疑的目光下,溫王緩緩開口,聲音冷冽:“風禾其心在民,善矣。”
這句話模棱兩可,聽之似在誇耀齊風禾,可他卻為曾直接對計策作出表态,且聲音冷得像極地的寒冰,看着……不像是同意的樣子。
不妙!
李風立刻坐直了身體,目光警戒起來。
看來真正掌權的還是溫王,也是,怎麼會有人……
“既然沒有人反對,那我們再讨論一下細則,争取今日便能将辭令頒布。”齊風禾平靜作出決定。
李風的思緒被打斷,他乍一聽以為是錯覺,過幾息才緩過來,然而心中不解更甚。
嗯?溫王不是還沒同意嗎?她為何如此說?
李風極力掩飾自己心中的情緒,暗中看向溫王,試圖從他臉上看到什麼情緒。
很遺憾,溫王戴着面具,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眸,瞧不出情緒。
他心中頓時生出幾分焦慮。
齊風禾看似和溫王為一體,可在十郡之事上,他們卻是有矛盾的。這個矛盾在于,溫王要十郡,而十郡隻認齊風禾。
一旦他們對十郡治理的意見不合,那齊風禾将會有危險。
李風可不認為他二人的那層夫妻身份能保護住她,且不說她是被齊王送給溫王的,雙方毫無情誼,就說溫王本身,他本就是個暴君,弑父上位。
連生父都能輕易殺死,何況一個沒有感情的妻子?
一時間李風腦中閃過多種試圖保下齊風禾的方法。
年輕的郡主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性命即将不保,還在說着自己的方案。
李風聽着,一邊感歎不虧是當初名動齊國的神童,一邊擔憂她看不懂人眼色,試圖提醒她。
在她将大緻的框架說出來後,李風抓住機會:“此策甚妙,溫王可有見解?”
他将沉默的溫王拉入話題,試圖讓他表态,令齊風禾警醒。
那想溫王卻道:“并無,全由風禾決策。”
溫王并未如李風猜想那般會表現出不滿,似乎真如齊風禾先前所言,他不參與此事。
但看他的眼睛不像是支持齊風禾的樣子。
待到齊風禾将細則都道出,并且他們推演此策可行,決定即刻頒布後,溫王都沒反駁。
齊風禾将書寫着新政策的竹簡遞給李風,道:“那便麻煩李郡守将此令下達。”
李風接過竹簡,神色複雜地看着她:“某定不辱使命,郡主也應注意安危。”
齊風禾微笑點首,看起退下,她和溫王也回到了住處。
“那李風今日有些許奇怪,他是不滿此策嗎?可姎觀之又不太像,他最後為何還要姎注意安危?”
齊風禾與溫王相對而坐,他未取鬼面,冰冷目光便與其相撞。
齊風禾突然愣住。
鬼面之所以被稱為鬼面,便是它其貌猙獰,恐怖如鬼。鐵制的面具被工匠鑿出猙獰的模樣,乍一看,便會被吓到,若長久觀之,其心中異樣更甚,視之更覺不詳。
而鬼面無目,若不戴,那便空蕩無物,若戴上了,便露出佩戴者的眼睛。
溫王生得極美,他的美超越了性别,隻一眼便會被驚豔到,令人視之便忍不住掠奪。這種美貌,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種災難。
但它偏偏長在了溫王身上,偏偏溫王有那一雙眼睛,一雙冰冷的,淩冽的,視之便生寒的眼睛,令人瞧見,便抑制不住覺得恐怖。
莫說生窺視之心,便是瞧上一眼,便覺手腳冰涼,似有大恐怖矣。
這雙眼睛除了冷漠不會流露出任何情緒,哪怕是在安撫她時。
齊風禾與他對視,每撐過幾息,便僵硬錯開。
這雙眼睛是沒有感情的,多看幾眼,她都覺得她腦袋要掉。
不過,這也讓她理解了李風的怪異。
她突然笑起來,湊到溫王耳邊:“姎知道了,他以為你我不和,他擔心君欲殺姎呢!”
齊風禾湊得近,幾乎要碰到耳垂,說話時氣息吐出,熱氣拂過耳廓,竟漸漸紅了起來。
“吾不會殺卿,他不過惡意揣測,卿莫要信。”
溫王身體僵硬,竟有些向後傾,以一手撐着,才不至于後倒。
齊風禾半個身壓在了他身上,現他二人的重量全由溫王一人撐着。齊風禾是有些壞心眼在身的,她非但沒有起身,反而開始撥弄溫王耳上的飾品。
“是王眼神過于冷漠了,他還以為我們不和呢。”
這句話是齊風禾靠在溫王胸膛上說的,翠色耳飾在她的撥弄下蕩漾,牽扯耳朵,使溫王忍不住往一側偏首。
“吾與卿牽手而入,牽手而出,有眼便可見,他看不出,非揣測你我不和,是他有錯,何怪吾?”
“也有可能是姎被威脅了呢?”
齊風禾側臉,朝溫王偏去的方向偏去,硬湊到他面前。
“畢竟王這雙眼睛,姎就是見過多次,也覺恐怖,對視從未能超過一刻,幾息便得移目,再看,心悸身冷。鬼面猙獰,亦不及王目恐怖。”
齊風禾湊得近,額頭相觸,死死逼着,令溫王偏無可偏。冰冷眼眸與她對視,齊風禾心髒跳動,撐着溫王手都在顫抖。
下一刻,溫王突然往後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