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斜陽,原本镗亮的府邸逐漸變得昏暗,各處的燭火挂燈也都陸續點上。
南府屋舍缜密遵循奇門風水排布,饒是南錦凜自己,左拐右繞直繞暈頭方至膳廳門外。
此時天色已深,地面影子重疊顯得模糊朦胧。
待他跑近時,冷不丁與堂内老人對上眼。
疾馳的步伐在奔波半途竭盡全力刹住地,在踹出飛揚的塵土間,扭回小腰轉身妄想逃離是非之地。
“你還敢跑?!”
對方叱吼一聲,身姿利索矯健,躍起淩空虛點了三下便至南錦凜身旁,伸手搭肩一把揪住他耳朵。
“哎喲!”
南錦凜痛得龇牙,連連告饒,腳步踉跄三步能絆兩步,進了屋才讓人松開耳朵。
龇牙咧嘴裝模作樣揉兩下,趁機瞄眼人的臉色後,便聳着腦袋乖乖等着挨罵。
老人一番下來氣息綿長沉穩,端起茶盞提蓋淺推小抿,方擡頭見人冷哼一聲。
屋内待的下人都是人精,各個心中默念清神咒,祈禱降低存在感。
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今天老實沒?”老人抿笑慈祥和藹,變臉之快令人歎服,雷霆震怒早已不見絲毫蹤影。
南錦凜聽狀擡起一隻眼評估人生氣程度,眼珠提溜一轉,快步到人身後揉肩,“瞧您這話說的,孫兒我多乖啊。”
南老夫人見他這般,順勢閉眼放松肩頭。
南少爺心道千跑萬跑躲不過,橫豎要挨一刀,再不上道服軟,自己今晚就别想好過了。
全套抓揉捏錘的南錦凜小心翼翼道:“祖母,您又罰又罵,咱也知道錯了,翻篇了成不?”
“你會知道錯了?”老人睜開眼問道。
南錦凜裝沒聽出對方話裡陰陽怪氣的意思,“那是當然。”
“你不心虛?”老人轉身手撐椅邊歪頭,那雙犀利清透的眼直戳人心窩,“老規矩,該講該罵的斷不少你小子!”
南錦凜聽罷閉眼,一臉視死如歸。
老人橫眉豎眼罵道:“家規你是背到天上喂鳥去不成?!”
南錦凜嘴快道:“孫兒不敢。”
“你不敢?上面教的臭小子還需要我再給你講道講道?”
老婦人劈頭蓋臉一頓罵,南錦凜縮如鹌鹑不敢反駁一句,哪還有平時威風淩然的氣勢。
“小小頑皮孩兒,竟敢跑到煙花樓裡胡鬧。”仗着人中途去喝茶潤喉,南錦凜趁機吐舌做鬼臉。
“嘭——”
“膽大妄為,是有能耐了?!”
冷不丁在前頭拍了掌桌子,南錦凜頓時吓得激靈,回神定眼一瞧,前方南天竹手中不知何時捧了一面大銅鏡。
鏡中明晃晃挂着自己小臉蛋,不用去瞧底下人的臉色也知方才行為都被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怒罵南天竹這個事兒精。
立馬蔫臉應和道:“對對對。”
“你還對?”
“不不不,是孫兒之前被鬼糊了心。家規孫兒可是抄的要多勤快有多勤快。”
老夫人聽聞反笑,屈指點着桌面道:“不找你真當老身花了眼?”
南錦凜樂颠颠嘴貧道:“那豈敢。”
南老夫人恨鐵不成鋼道:“有幾個數是你小兔崽子寫的?”
何止沒寫幾份,甚至還是昨夜臨陣抄的,南錦凜瞪眼故作驚詫狀,“這您都看得出來?!”
老人被他哽住,“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反問道,“你屋裡女孩寫字秀娟端正,男孩全是破爛字,你擱這糊弄誰?”
南天竹不知打哪甩來那疊抄紙,橫排一桌,五花八門的鬼畫符不堪入眼,被揭老底的南錦凜理不直氣也壯,叉腰道:“三日期限太短,抄不完。”
南老夫人懶得搭理他道:“背族訓第十六誡。”
見人火氣冒頭還差一步之遙,南錦凜妄圖掙紮道:“我的好祖母啊。”
“忘了?”
人眼一眯,嘴下撇,這下隻差半步跨了,南錦凜果斷沒出息道:“家族子弟禁奢淫,不得入紅樓之地,象姑之地,博戲之地,且禁……”
“……身潔族中人,最是以正風氣節為上上選。”
垂目與老夫人無辜對視,餘光見南天竹點頭沉默收起手中卷子,南錦凜對她簡直是深惡痛絕。
老夫人意外道:“不錯嘛。”
“那還是祖母您教導有方。”沒少在訓誡底線上蹦哒的南錦凜恭順在旁拍馬屁道。
“知錯何處?”
南錦凜怎會不知,老實道:“逛紅樓。”
老夫人慢悠悠道:“那紅樓幾時開張?”
“酉時初。”南錦凜回答也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