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珄指尖微微發抖,将這塊手表取下來。他用自己的衣服把表擦幹淨,再揣進上衣兜裡,拉好拉鎖。
拉鎖一拉上,兜裡沉甸甸的。他的手不抖了。
狠狠搓一把臉,聞人珄艱難地站起來,往前走兩步。他又一次擎起手機,朝那棵大藤樹照過去。
白光一寸一寸,從下往上——聞人珄還看到了牛羊等牲畜的頭,動物灰撲撲的毛皮,以及分不清是人是動物的——黑黃色、或白厲厲的骨頭......
這東西,人畜不忌。
聞人珄沒有看全,更沒有數,但隻要打過眼就知道,這絕對不止幾個人,幾口牲畜,藤樹上有幾十,甚至幾百的殘屍!
一寸一寸的光,不斷從下往上——那是......
那是一條大蟒蛇!
在大藤樹的樹頂,竟盤着一條巨大的蟒蛇,原來它才是罪魁禍首!
聞人珄猜不到它有多大,十幾秒,幾十秒,或者幾分鐘,聞人珄移動手機,居然沒有将它看完整。
直到——手機的光照到大蟒蛇的眼睛。
那蟒蛇突然睜開眼!
詭異的幽綠色豎瞳,和聞人珄對視!
一刹那,聞人珄感覺空氣凝固了,他無法呼吸,他需要把凝固的空氣打碎,抓一塊,直接塞進氣管裡,不然他就要憋死了。
他不能動彈,死死抓着手機,冷汗浸濕了衣服。
大蟒蛇動了。它緩慢蹭動身體,堅硬的鱗片刮蹭藤條,發出細簌脆響。
很快,蟒蛇離開了手機的光照範圍,聞人珄看不到它了。但聞人珄能感覺到,它從樹上下來了!
“嘶,嘶,嘶......”
聞人珄聽到蟒蛇在吐信,它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跑!跑起來!腿快點動啊!
聞人珄内心在咆哮,可他被那蛇瞳鎮住,像被魇了一般,竟死活動彈不得。
聞人珄閉緊雙眼,恨自己的命要交代得這樣悲慘。
死就罷了,死得稀裡糊塗也罷了,居然還要落個葬身蛇腹,五馬分屍吊着風幹的下場。
那大蟒蛇離他更近了,它一定就在他對面,那陰冷潮濕的吐息就噴在他臉上,有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下一秒,身邊刮過一陣冷風,像砍刀一樣犀利,聞人珄懷疑自己已經被咬成兩半!
他好一陣發暈,眼前黢黑,腦袋裡像養蜂窩,嗡嗡亂叫。他狠狠咬破舌頭,被疼痛刺激得清醒了些——他發現他竟然雙腳離地了!
......他還活着?
......被大蟒蛇叼走了?
不對,他正......被人摟在懷裡?
聞人珄猛地擡起眼,撞見一張煞白的側臉。
這突然冒出來的白臉兒貨,居然帶着他飛了起來!
這人腳下無聲,腳尖點在石壁上借力,沖向大藤樹,不消眨眼時間,他将聞人珄穩穩放到樹上。
藤樹的藤條都有胳膊粗,一根樹枝大約比成年男子的大腿粗壯,擔兩個人不成問題。
聞人珄舉起手機照亮,清楚看到這人腳踩樹枝,站在一旁紋絲不動。他身材修長,有一頭垂腰黑發,聞人珄一時間分不清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他高高擡起右臂,手掌向下一壓——對面的大蟒蛇竟低下頭,随着一聲巨響撲倒在地!
“......”聞人珄連罵都罵不出來,他一扭頭,和一顆血淋淋的土狗腦袋貼上臉,“......”
操,這該是老李家那隻狗吧?真他媽巧了。
“孽畜......休要造次。”旁邊這人說話,聲音低沉,是個男人。
那大蟒蛇發出一陣歇斯底裡的叫聲,聽動靜不像是蛇叫出來的,更像是野獸在怒吼。
随它這一聲叫,藤樹劇烈震動起來,那些藤條不斷伸長,同時到處扭擺,四面抽動,聞人珄突然驚呼一聲,被晃下樹枝!
這高度少說也有五六層樓,他跌下去,不死也得廢。
見聞人珄摔下去,樹上的男人飛快跳下來,他抓過聞人珄的胳膊,往懷裡一拉,再趁勢勾住聞人珄的腿窩,将聞人珄橫抱,穩穩落地。
聞人珄這輩子頭一回被男人這麼抱,但此時他顧不上這點情節,聞人珄敏捷地從男人懷裡蹦出去,一個回身,就見那男人抽出腰間的小短刀,擱自己手心狠狠剌了一刀。
然後他單膝跪地,将這帶血的手掌往地上一拍,低喝:“靜!——”
——聞人珄沒想過人的手能拍出這麼大力氣,拍出這麼大聲響。
“轟”的一聲,仿佛爆炸一般!
一瞬間,周圍安靜了。那大蟒蛇匍匐在地,不再喊叫,藤樹也停止震蕩,藤條根根蔫兒下,不再亂動。
聞人珄可算松下口氣,他側過頭咳嗽幾聲,用手機照對面的男人:“謝謝你救了我,那蟒蛇不會再沖過來了吧?”
聞人珄:“你是什麼人?不,你......”
聞人珄艱難地問:“你是人類嗎?這到底什麼地方?”
男人還跪在地上,很明顯地僵住了。他喃喃自語:“聲、聲音,這聲音......你是......”
然後,他竟然瘋了一樣,猛地撲到聞人珄跟前,攥緊聞人珄手腕。
“啊,疼!”聞人珄疼得喊出來——這手勁兒夠大,像鐵鉗子,少說能撸掉一層油皮。
“你幹什麼?”聞人珄瞪着對面。
盡管被長發擋住小半張臉,手機的光也極其慘淡,但聞人珄還是看得出,這男人長相極好,玉面郎君,劍眉星目,一眼驚豔。
他盯着聞人珄看,眼神不好形容,似乎藏着深切的悲傷與痛苦。反正,聞人珄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你放開我。”聞人珄掙脫不開,一陣心慌,另隻手握拳,下意識朝男人小腹砸過去。
沒想到這男人竟不閃不避,硬生生吃了聞人珄這一拳,吭都不吭。
他還勾勾看着聞人珄,看着看着,眼圈倏得紅了:“真的是你,我......沒在做夢。”
聞人珄一晃神,竟莫名覺得這雙眼似曾相識,仿佛在哪裡見過。
男人跪在聞人珄對面,他不再死掐着聞人珄手腕,他雙手托住聞人珄的手,像托着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
男人低下頭,額頭貼到聞人珄手背上,這姿态,居然豈有此理的虔誠。
“你......”聞人珄傻眼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一定不會扔下我......”男人聲音沙啞,還帶哭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