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珄摸不清那紙符的作用,又被山上的一把火魇着,壓根兒不敢亂碰,生怕手欠,劉小壯會在他眼前燒着喽。
“我告訴你,如果你敢傷害我的朋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聞人珄冷冰冰地說。
這衣櫃絕對很久沒人用,聞人珄剛來那天,一打開就聞到一股黴味,所以他沒往裡面放衣服。
那黴味現在當然還有,打開這一會兒,全撲到聞人珄臉上。聞人珄知道,他此時的表情鐵定非常臭。
可盡管他如此不客氣,張錯也沒有與他對峙的意思。張錯擡頭,望着聞人珄:“你别急,我不會、傷害他。我不會......”
張錯的下句話似乎是吹出來的,入耳很輕:“我不會做......讓你、讨厭的事。”
聞人珄:“......”
櫃子裡隻摞了幾層舊棉被,張錯縮在上頭,手長腳長地擠巴,瞅着莫名其妙的乖巧,又可憐兮兮。
聞人珄:“......”
算實在的,張錯是聞人珄的救命恩人,聞人珄把人塞進這種發黴的衣櫃不說,還對人擺臉子......
可是劉小壯突然暈在那,驚吓一日,處處詭異,他疑惑叢生,怎能不防備?
啧。
聞人珄錯開眼,沒再看張錯。
——從他的視角,張錯這眼巴巴的模樣太惹人了,對良心不友好。
“你先出來吧。”聞人珄歎口氣,走到牆邊,後背靠牆。
他看向沙發上的劉小壯:“你說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錯從衣櫃裡出來,他關好櫃門,和聞人珄說:“我聽你們、說話的、意思,他也看見、鬼藤了?”
“嗯。”聞人珄應聲。
“那就,最好不要、留他的記憶。”張錯說。
“什麼?”聞人珄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抹掉他那部分記憶?”
“有。”張錯說,“他遭遇了巫鬼,但、很幸運,沒有被抓到。”
聞人珄:“......”
——可不是麼,被抓下去差點抽筋扒皮的是他。
張錯:“非聞人家之、不相關者,不該、和巫鬼有牽連,一定會不幸的。”
聞人珄微微一頓,想起自己外衣口袋裡,那隻從少年手腕上拿下來的手表。
聞人珄點頭:“的确,我也這麼認為。”
張錯看了聞人珄一眼,沒再說話,徑直走到劉小壯跟前。
聞人珄沒有阻攔。對劉小壯來說,記着這種東西做噩夢用,沒有半點好處。
再者,那地下被張錯一把火燒掉,什麼也找不到了。真相那樣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解釋,就算劉小壯和孟泓州說了,除去一句豈有此理的“鬧鬼”,屁也得不到。
聞人珄見張錯蹲在劉小壯身前,從褲兜裡摸出一隻半巴掌大的白瓷小瓶。
張錯打開瓶子,将瓶口在劉小壯鼻間晃了三回。
然後他收回白瓷瓶,嘴裡低低念過什麼,右手食指與中止并攏,在劉小壯後脖頸的黑符上點了一下。
眨眼間,那黑符化成一道幽藍色的火光,轉瞬消失了,灰都沒有。
聞人珄:“......”
聞人珄觀察劉小壯胸前的起伏,發覺他呼吸更加平穩,應該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等他睡醒、就好。”張錯站起來,說,“他不會記得。”
“所以你們巫族,就是用這一套藏匿行蹤的?真不知道該說神奇,還是方便。”聞人珄說,“難怪現在都沒多少人知道你們。還有那巫鬼,聽都沒聽說過。”
“以前、也不是......再說巫族、七十年前已經......”張錯抿了抿唇,陡然轉變話頭,“這是規矩。”
聞人珄挑起眉毛,感覺出有哪不對勁。
張錯似乎想找補,又說:“這樣可以避免、引起不該有的、混亂、和殺戮。”
“殺戮?”聞人珄沒聽明白。
張錯說:“人都貪心。巫術并不是、那麼好用、的東西。”
聞人珄沉默了。
張錯又看了眼沉睡的劉小壯,專門解釋:“那香是、神農氏的忘憂香,有、遺忘效用。”
......神農氏?嘗百草的那個“神農”嗎?這傳統神話......巫也有關?啊......說到底,巫也屬那些意思——都是些鏡花水月的玩意。
反正今天再聽什麼天方夜譚也不稀奇。
聞人珄沒等追問,張錯又說:“那道黑符,則叫養安符,可助、修養生息。是先生的、術法。”
“唔......”聞人珄喃喃重複,“養安符......”
名字挺不錯。養體安身,緻以生活在平安逸豫之中。
“你不對我用這些......”聞人珄微微歪頭,瞅張錯,“張錯,你就這麼确定,我是你那位先生的轉世?”
“也許隻是臉長的像而已。而且人轉世,一定會和前世長的一樣嗎?”聞人珄說,“你知道,人的基因是很奇妙的。”
聞人珄:“再者,你的先生故去七十年了,你七十年沒見他,興許記得不太清楚呢。”
聞人珄眯着眼睛仔細觀察,他沒有放過張錯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
張錯低着頭,長發遮住臉,但他的眉心在動。像在發抖一般,一下又一下纖細地抽搐。
張錯低低地說:“我知道、你不記得了。你也......不容易接受,對你來說這麼、荒唐的事。”
“但你能不能......”張錯一手輕輕摸着另隻手上的紗布,“能不能,信我一點?就一、點點。”
聞人珄:“......”
他真一點點也沒信他嗎?他都許他把劉小壯弄成暈豬頭了。
可能是地下結出的生死緣分,也可能是張錯漂亮無害的模樣。總之很奇妙。盡管聞人珄不能信他的話,也不覺得張錯會做壞事。
“你......”聞人珄往前走兩步,用手壓住小腹——他小腹又開始疼了。
之前在山上就疼過一次,下山之後好了些,這會兒居然又來了。
尤其這次還不像岔氣的疼法,竟挺給勁兒的,那滋味,仿佛肚皮下埋了隻尖頭小錐子,在一下一下紮肉。
“是我的錯覺嗎?”聞人珄擱張錯跟前站下,“還是說那個年代的人情關系那麼......”
聞人珄微微彎下腰,疼出汗了。他試探着:“得是多大的恩情,讓你對個死了七十年的人緊抓着不放?”
張錯身子明顯一僵,他猛地擡頭,和聞人珄對視。
張錯的臉本來就很白了,這一瞬更是極慘,白到幾乎透明。
聞人珄心說壞事,他口無遮攔,這是碰到人家了。
他平素嘴雖然厲害,但很少不分道理地當刀使,這當兒肯定是哪根筋搭錯,才直說這樣杵搗人的話。
“......抱歉,我沒不好的意思。”聞人珄忍着小腹的疼痛,勉強直起上身。
“我......”聞人珄呼吸一滞,登時出不來聲了,剛直了一半的上身不得不再彎下——報應來得太快,突然一下,他小腹就像被生生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