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曉眠:“你這手......”
她看見張錯手上包好紗布,但傷口又裂開了,紗布已經染紅。
“腰上也有傷,麻煩你了。”張錯說。
他脫下衣服,露出腰上的傷。
腰上的傷更是慘不忍睹,也有紗布包着,但血已經把紗布完全浸透了,甚至在順着張錯勁瘦的腰線往下淌。
“你遇上什麼人了?”聞人曉眠先幫他拆下紗布。
她注意到,在拆的時候,張錯的眼睛一直盯着紗布看。
聞人曉眠心頭動了動:“這樣包紮對你的傷口沒有任何好處,誰給你包的?你居然讓?”
張錯嘴唇微微顫了下,沒說話。
聞人曉眠一眼見他腰上的傷口,立時緊緊皺眉。她拔開一隻白瓷瓶的瓶塞,用指尖沾了點,幫張錯上藥。
“如果我沒判斷錯,你身上的蠱毒,是蠱蛇吧?”
這傷很重,處理起來一定疼得要命,可張錯一聲不吭,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
“你讓我怎麼說你好。”聞人曉眠長長歎氣。
她又弄來一盆熱水,在水裡灑下紅色朱砂,然後咬破指尖,在水面飛快畫下一個符咒。
那水騰起白霧,迅速變成紅色,而不消片刻,紅色又褪去,變回清水。
聞人曉眠舀一碗水遞給張錯:“喝了。”
聞人曉眠:“我還是那句話,不要以為你死過一次不會再死,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算你是死魂靈,你的身子也是血肉長的。”
張錯将一碗水飲盡,放下碗,還不吭聲。
聞人曉眠并不在意他當啞巴,反正七十年了,他說的字兒用手指頭扒拉數,也數不過幾回。
“你到底還是把鬼藤龍蟒給宰了?”
聞人曉眠饒有興趣地問:“七十年你都忍了,這回是怎麼了?終究忍不得了?又不看先生的面子了?”
她脫口而出,說完一頓,趕緊擡眼,和張錯對上視線。張錯的眼裡有某種情緒。
聞人曉眠下意識後退一步。
隻要一提到先生,張錯總是......但這次,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
“你這次出去,到底碰上什麼事了?”聞人曉眠正下顔色,謹慎地問,“你......”
聞人曉眠的話還沒說完,空氣裡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長嘯,随後一道白光破空閃過,劈到地面滾成光球,旋即化出一隻......一隻肥不溜秋的白毛狐狸。
這是隻斷尾狐狸,隻有半截尾巴,毛皮倒是雪白順亮的,但通常狐生媚,長成它這樣胖呆相的實在少見。
白狐幾步蹿上木塌,沖張錯生撲。
“哎,小白!”聞人曉眠趕忙伸手去攔,揪住一條狐狸腿兒,“别碰他,他有傷你看不見嗎?”
白狐被薅了腿,扭臉用水汪汪的大眼珠瞅聞人曉眠,又轉回去朝張錯抻腦袋,支支吾吾地叫喚起來。
“小白這是怎麼了?”聞人曉眠非常意外。
這白狐狸平時孬得緊,又肥又驕,對誰都愛答不理,上來陣兒怎麼叫都不肯出來,這怎麼還像着了瘾似的想往張錯身上撲?
張錯垂眼看小白,沉默片刻,緩緩吸口氣,小聲說:“你是不是、聞到了?我身上......有他的味道。”
張錯伸出沒受傷的手,在小白頭頂搔了兩下,小白立馬變得像隻溫順家貓,用腦袋可勁兒蹭張錯手腕。
“什麼意思?”聞人曉眠愣愣地擡眼,望向張錯。
張錯看地上浸血的紗布:“是他。”
張錯喃喃道:“是他......回來了。”
聞人曉眠微微張開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她在原地僵了好久,眼眶倏得紅了,“你是說......”
“......真的?你确定?”聞人曉眠生怕會出錯,有些虛無地問。
“就是他。”張錯聲音很輕,“我看到、刑火印了。”
聞人曉眠飛快轉過頭,抹了抹眼角。
“我要、回一趟鳴沙山。”張錯說。
“不行。”聞人曉眠立刻說,“你現在的身體吃不消。”
張錯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他突然掩住嘴一通咳嗽,嘴角滲出點點血迹。
“這幾年、大印有動,如果......”
“......我就是怕......”張錯搖搖頭,深深的目光盯着聞人曉眠。
聞人曉眠唇角繃直,自知沒辦法阻攔張錯。
她沉默了好久,空氣裡針落可聞。
太久了,她終于輕悄喘出一句話:“可是阿錯,先生當年是想要你走的。”
張錯慢慢閉上眼睛。
“我不會走。”
他忽然輕輕笑了下:“我真是、是個......十惡不赦的東西。”
聞人曉眠微微搖頭。七十年了,她都沒有見到張錯這樣笑。
胸口堵得厲害,聞人曉眠低下頭,順了把小白柔軟的狐狸毛:“阿錯,别這麼說。”
“這是事實。”張錯睜開眼,臉上淺淡的笑意散盡,“大印異變,禍患将出,但這卻是、老天對我最後的......憐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