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全是先生的氣息,全是先生活着的證據。也全是先生......忘了他的證據。
張錯看見床頭櫃上的照片,照片上一家三口,是聞人珄和他父母。張錯不認識那對面善的夫婦。
他可以執拗地說先生還是先生,那魂魄還是一樣的,那人還是一樣的。可事實上,當年的聞人聽行再也沒有了,他們的過去不見了。
輪回一遭,魂魄漂得一幹二淨。往事故人,從此風流雲散。
可張錯還留在這裡。既然先生回來了......既然先生選擇回來,他命裡還有機會,那麼無論付出任何代價,用何種手段——他要他。
他不管。
他隻要他。
因為尴尬,聞人珄一直待在客廳,沒有去敲卧室的門。
說來也好笑,他為人大手大腳,随心所欲慣了,打小起靠着一副老天瞎眼給的尊容,很不才受過許多喜歡,什麼類型的基本都見識了。
像剛才拒絕林娜,聞人珄心裡連個哏兒都沒打,可這趕上了張錯......
聞人珄想了又想,覺得要賴張錯“非人哉”。他太荒唐了,荒唐得叫聞人珄措手不及。
正兒八經評評理,換任何一個人,撞了邪,蹦出一個漂亮怪人,跑你家來粘着你,還說他是你上輩子的相好......信息量大爆破,誰能那麼快接受?
小珄少爺憐惜自己,扯來無辜的白娘子揪毛發愁,直到下午四點半,聞人珄從白娘子身上揪下整整一團毛,然後搓成一坨球,終于收回辣手,站起身來。
他把白娘子的代謝産物扔進垃圾桶,走到卧室門前,敲了三下門:“張錯,我開門了啊。”
他把門推開,一打眼沒瞧見張錯。皺起眉巡視一圈,才發現張錯竟縮在窗戶下的牆角裡。
張錯個子高,和聞人珄差不多,一米八五左右,這會兒縮在一堆兒,既可憐又滑稽。一條長馬尾順着他耳側,無力地垂到胸前,臉本是埋在臂彎裡,聽見聞人珄進來,才堪堪擡起頭。
他眼睛通紅的,眼梢還沾了點水汽,好一朵我見猶憐的嬌滴大美人兒。
聞人珄登時頭疼欲裂:“......你不是又哭了吧?”
聞人珄歎口氣,走到張錯跟前蹲下。膝蓋一彎,他就無奈了。他有種詭異的感覺——好像他是個正要哄老婆的死渣男。
聞人珄内心猙獰:“......張錯......”
“你能......”張錯搶聞人珄的話,“你能、别趕我走嗎?”
“嗯?”聞人珄愣了,“我沒說要趕你走啊。”
“我知道。”張錯錯開眼睛,不看聞人珄,“我、知道的。”
他一句話摳心挖膽,需要肺底最後的力氣才能勉強吐露:“我的确、喜歡先生。喜歡你。”
聞人珄:“......”
“所以,你留着我。”張錯頓了頓,“會覺得、不舒服吧?”
聞人珄:“......”
“我知道。你沒有、先生的記憶。”張錯磕磕絆絆地、慢慢地說,“你雖然......是、先生的轉世,但沒義務、接受我。”
“我、别無所求。我無處、可去,我隻是希望......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聞人珄:“......”
聞人珄在心裡暗罵一句:“你可真是個磨人精啊......”
“行了。”聞人珄站起來,“别蹲這犄角旮旯鬧洋相了,我沒說過要趕你走吧?我之前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了麼。”
聞人珄:“你喜歡誰是你的自由,至于我上輩子發生過什麼,我現在也不記得。”
聞人珄:“咱們都是男人,不如大氣點?”
張錯還縮在那不動喚。
聞人珄無奈:“扯什麼?還要我伸手拉你起來麼?”
張錯終于悶悶地站了起來。
“哎呦......”聞人珄搖搖頭,搓了把臉。
他清清嗓子,表情忽然變得認真:“那什麼,抱歉啊,不管怎麼樣,我不該那麼直白地戳破你的心思。我跟你道個歉。”
張錯定定地看着聞人珄:“是我、不對。不該......”
“不該胡亂拈酸吃醋?”聞人珄樂了。
張錯也總算短暫地笑了下。
“行了,趕緊出來吧,我還有事兒要問你呢,剛都沒問完。”聞人珄說着,肚子不應景地“咕噜”一聲。今兒個思考過度,營養不足了。
“我餓了。”聞人珄摸摸肚皮,問張錯,“你餓嗎?”
——死魂靈會不會餓?需要吃東西嗎?
“我訂外賣,你想吃什麼?”聞人珄解釋道,“啊,外賣呢就是在手機上訂餐,然後......”
“我做吧。”張錯說。
“你做?”聞人珄意外了。
“嗯。你等一下。”張錯說,同時往卧室外走。